就职于nhk之前父亲的人生记录,那个信封里一件也没有。简直像是成为了nhk的收费员之后,父亲的人生才开始的。
最后打开的一个薄薄的信封里,是一枚黑白照片。只有这个。其他什么也没有。老旧的照片,虽然不至于变色,却像是浸在水里一般全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膜。拍的是父母亲带着孩子。父亲和母亲,然后小小的婴儿。从大小来看,恐怕还不超过一岁吧。穿着和服的母亲小心翼翼的抱着宝宝。后面能看见神社的牌坊。从服装上看是冬季。能看见参拜神社的人,也许是正月。母亲像是晃着阳光似的眯起眼睛,微微笑着。父亲穿着深色稍稍有些大的外套,眼睛和眼睛之间皱起三条深深的皱纹。一副不会这么不折不扣接受一切似的表情。抱着的宝宝,视乎对世界的广阔和寒冷感到疑惑。
那位年轻的父亲怎么看都是天吾的父亲。五官虽然更为年轻,从那时就开始救有微妙的老成感,瘦瘦的,眼睛也向里凹。贫寒农村贫寒的农夫脸。而且一副倔强又疑虑深重的样子。头发理的很短,有些驼背。这不可能不是父亲。这么说来,那个婴儿恐怕是天吾,抱着婴儿的母亲就是天吾的母亲。母亲比父亲多少个子高一些,姿势也好。父亲看起来是三十岁后半,母亲是二十岁过半。
看到这样的照片当然是第一次。天吾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能称作家庭照的东西。也没见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父亲解释生活很苦没有富余可以买相机,也没有能特地拍张家庭照的机会。天吾想着就是这样的吧。不过那是撒谎。照片拍了下来。而且他们虽然都不是打扮的很华丽,至少在人面前也不至于羞愧。也看不出过着的是买不起相机的贫困生活。照片的拍摄应该是天吾出生后不久,也就是一九五四年到一九五五年间。翻到照片背面,没有写日期和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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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吾仔细的观察着像是母亲似的女性的脸。照片里照的脸很小,而且还很模糊。用放大镜也许能看清楚更为细节的部分,但是那样的东西手边当然没有。不过大致的五官还是能看出来的。鹅蛋形的脸,鼻子小嘴唇柔软。虽然称不上是特别的美人,却很可爱,是让人抱有好感的脸庞。至少和父亲粗野的五官相比,大为上等和知性。天吾对这件事感到很高兴。头发漂亮的向上盘起,脸上浮起炫目似的表情。也许只是在相机的镜头前感到紧张。因为穿着和服,身材还不清楚。
至少从照片的外观来判断,两人很难说是般配的夫妇。年龄差距也很大。这两人是在什么地方相遇,作为男女心灵结合,成为夫妇有了一个男孩的呢,试着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不很成功。从那张照片看来,也完全感觉不到那样的气息。那样的话,除去心灵的交流,也许两人是因为什么内情而结成的夫妇。不,也许根本就没有内情那样的事。人生不过是一连串的理不尽,某些场合粗糙至极的事件归结罢了。
然后天吾想要看清楚,自己的白日梦——或者是儿时记忆的奔流——中出现的谜之女性和照片中的母亲是不是同一个人。可是想起自己完全不记得那个女性的五官。那个女人脱了上衣,解开了衬裙的肩扣,让陌生的男人吮吸着乳***头。然后类似喘息的叹口气。他记得的只有这些。什么地方的陌生男人吮吸着自己母亲的乳***头。本应被自己独占的乳头被谁夺去了。对婴儿来说恐怕这是最迫切的威胁吧。不过没有看见五官。
天吾将照片放进信封,就此思考着意义。父亲至死都小心的保存着这张照片。这么看他应该很珍惜母亲吧。天吾懂事时母亲就已经病死了。根据律师的调查,天吾是去世的母亲和nhk收费员的母亲之间生下的唯一的孩子。这是户籍上留下的事实。可是政府的文件却不能保证那个男人是天吾生物学上的父亲。
“我没有儿子。”父亲在陷入深深的昏睡前这么告诉天吾。
“那么,我究竟是什么呢?”天吾问。
“你什么也不是。”这是父亲简洁的若有若无的回答。
天吾听着,从那个声音的回响里,确信自己和那个男人之间没有血缘的联系。然后感觉自己从沉重的枷锁中解放了。可是经过了时间的流逝,父亲嘴里说出的是不是事实,现在已经一件也不能确信了。
我什么也不是。天吾重新试着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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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突然想到,旧照片里年轻母亲的面影,不知什么地方和年长的女朋友有些相似。安田恭子,那是女朋友的名字。天吾为了安定神意识,用指尖强力的按压着额头正中。然后又一次从信封里拿出照片端详。小巧的鼻子,柔软的嘴唇。多少下巴有些微张。发型不同所以没有注意到,五官确实和安田恭子有些相似。但是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