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堆着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并不是新书,但也没有读过的痕迹。总共有五本,她拿起一本在手里啪啦啪啦地翻看。之外还有好几本杂志。有周刊有月刊。还有没有打开封皮的五张新的影碟。是谁选的这些她不知道,但哪个都是她没看过的新电影。青豆没有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习惯,看不到新电影对她也并不难受。
在百货商场的大纸袋中是三件新毛衣。从厚到薄都有。厚的法兰绒上衣两件,长袖t恤四件。全都是没有任何花纹,简单设计的样式。尺寸也很合适。还准备了厚的短袜和长筒袜。如果要在这里待到12月的话,这些都是必须的。考虑地非常之周到。
她将这些衣服搬到卧室,打开抽屉,挂进橱柜。回到厨房喝咖啡的时候电话响起。三声之后切断,之后又再响起。
“东西运到了?”tamaru问。
“谢谢。必要的东西全都备齐了。运动器具也很够用。之后就是细读普鲁斯特了。”
“如果有什么没有考虑到的,你不必客气尽管说。”
“我会的。”青豆说。“不过要想到你们漏掉了什么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tamaru咳了两声。“也许是我多嘴,给你个忠告可以吗?”
“什么都行。”
“谁也见不到也不能开口,在那种窄小的地方长期一个人窝着,这种生存方式并不容易。不管什么样的人都会受不了的。何况还是在被人追逐的情况下。
“我这样的人,也不是在什么宽阔地方长大的,”
“这也许是你的一个强项。”tamaru说道。“但是还是注意的好。一直紧张不断得不到放松的话,在本人不知不觉时会变得神经质,像橡胶那样。再恢复本来面貌就很难了。”
“我会注意的。”青豆说。
“之前我也说过,你是非常警醒的性格。实际中也有非常强的忍耐力。不会过于自信。但是一旦没有集中之物的话,无论怎么警醒的人,都必定会犯一两个失误。孤独会像酸一样的腐蚀人类。”
“我想我并不孤单。”青豆说着。一半是在向tamaru,一半也是向自己。“虽然孤身一人,我却并不孤单。”
电话的那段沉默着。仿佛在考虑孤身一人和孤单的差别似的。
“不管怎样我会比现在更加警惕。谢谢你能给我忠告。”青豆说。
“另外一点希望你能明白。”tamaru说。“我们只能提供有限的援助。如果发生某些紧急事态,在不明白事态的具体情况下,也许只能由你一个人面对。就算是我驱车前去时间上也未必来得及。也许会发生某些事,是我们不能出面的。比如说,我们做出不能再和留在那里的你保持联系的判断。”
“我很明白。正是由于我自己的任性,才更有必要自己保护好自己。金属球棒也是因为这个从你那里要来的。”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希望之处必有试炼。”青豆说。
tamaru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你知道斯大林时代的秘密警察的检察官,最终考试的试题是什么吗?”
“不知道。”
“他们被安排进一个四方形的房间。房间中有一把平淡无奇的小木头椅子。然后上级下命令道:逼迫这把椅子坦白罪状,然后写成笔录!否则的话不准离开房间一步。”
“真是个超现实的故事呢。”
“啊呀不是的。这可不是超现实的故事。从头到尾都是真事。斯大林建造了这样一个偏执狂的超现实体系。在任时大概造成了一千万人的死。几乎全是他的同胞。我们就是存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你总是知道很多温暖人心的故事。”
“也没有那么多。必要时倒还是有存货的。我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只能将能为现实所用的东西,一点点学到身上。【希望之处必有试炼】如同你说的那样。这话很对。希望的数量极少且抽象。试炼却多到可怕,而且十分具体。这也是我付出代价学到的一件事。”
“然后呢,检察官考生结果是怎么让椅子交代罪状的?”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tamaru说。“如同禅理的故事。”
“斯大林的禅理?”
tamaru过了一会切断了电话。
那天午后,青豆用室内自行车和长椅式的器具做了运动。身体收获的这适度的负荷,让她感到久违的快乐。之后青豆流着汗冲了淋浴。一面听着fm广播一面做了简单的饭菜。检查了傍晚电视播放的新闻(让她关心的新闻一条也没有)日落之后又出到阳台上监视公园。薄薄的小毯子望远镜和手枪。闪耀着美丽光泽的崭新的球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