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饭,也不出门。只是偶尔补充化作眼泪流失的水分,像一头栽倒在地般睡上片刻。此外的时间一直哭个不停。自那以来,这是第一次。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亚由美了。她变成了没有体温的尸体,此刻大概正送去做司法解剖。解剖完毕后,再重新缝合起来,也许会举行简单的葬礼,之后便运往火葬场,付之一炬。化作青烟袅袅升腾,融入云中。然后再变成雨,降落到地表,滋润着某处的小草。默默无语的无名小草。但青豆再也不可能看到活着的亚由美了。她只能认为,这违背了自然的流向,是可怕的不公平,是违背情理的扭曲之念。
自从大冢环离开人世,青豆能怀着一丝近似友情的感觉对待的人,除了亚由美再没有别人。遗憾的是,这份友情是有限度的。亚由美是个现役警察,青豆却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尽管是个坚信自己代表正义的有良心的杀手,杀人也毕竟是杀人,从法律的角度来看,她不容置疑就是犯罪者。青豆属于应被逮捕的一方,亚由美则属于实施逮捕的一方。
所以亚由美希望建立更深层的关系时,青豆却不得不硬着心肠,努力不去回应。一旦形成在日常生活中需要彼此的亲密关系,便不免显露出种种矛盾和破绽,这对青豆来说很可能会致命。她大体上是个诚实率真的人,学不会一边在重大的事上对人撒谎、隐瞒真相,一边又和对方维持诚实的人际关系。这种状况会让青豆产生混乱,而混乱绝非她追求的东西。
亚由美肯定也在某种程度上有所领悟,明白青豆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私密,才有意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亚由美的直觉敏锐过人。那看来十分直爽的外表,有一半其实是演戏,背后潜藏着柔嫩而容易受伤的心灵。青豆明白这层道理。自己采取的戒备姿态,可能让亚由美感到寂寞。也许她觉得被拒绝、被疏远。这么一想,青豆就觉得心头像针扎一般痛。
就这样,亚由美遇害身亡。大概是在街头结识了一个陌生男人,一起去喝了酒,然后进了宾馆。随即在昏暗的密室中展开精心的性爱游戏。铐上手铐,堵起嘴巴,蒙住眼睛。那种情景仿佛历历在目。男人用浴袍腰带勒紧女人的脖颈,观察对方痛苦的挣扎,于是兴奋,射精。然而此时,男人那紧抓着浴袍腰带的双手用力过猛。本应在极限时放手,他却没有及时停止。
亚由美肯定也担心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定期需要激烈的性事,她的身体——只怕还有精神——渴求着这种行为,但她不愿要一个稳定的恋人。固定的人际关系令她窒息,令她不安。她才和偶遇的男人逢场作戏地欢愉。其中的隐情和青豆不无相似。只是比起青豆,亚由美身上有一种常常深陷其中的倾向。亚由美更喜欢危险奔放的性爱,也许是无意识地期盼着受伤害。青豆则不同。她为人谨慎,不让任何人伤害自己。遇到那样的可能,她大概会激烈抵抗。亚由美却是只要对方提出要求,不论那是什么,都有应允的倾向。反过来,她也期待着对方给自己带来些什么。危险的倾向。再怎么说,那些人都是萍水相逢的男人。他们到底怀着怎样的欲望,暗藏着怎样的想法,到时候才能知道。亚由美当然明白这种危险,因此才需要青豆这样安定的伙伴。一个能适时地制止自己、小心地呵护自己的存在。
青豆也需要亚由美,亚由美拥有几种青豆不具备的能力。她那让人安心、开朗快活的性情。她的和蔼可亲。她那自然的好奇心。她那孩子般的积极好动。她风趣的谈吐。她那引人注目的大胸脯。青豆只要面带神秘的微笑站在一旁即可。男人们渴望了解那背后到底隐匿着什么。在这层意义上,青豆和亚由美是一对理想的组合,是无敌的性爱机器。
不管发生过怎样的事,我都该更多地接纳她,青豆想。应该理解她的心情,紧紧拥抱她。这才是她渴望的东西。渴望无条件地被接受,被拥抱。哪怕只是一刹那,能得到一份安心就行了。但我没能回应她的要求。因为自我保护的本能太强大,不愿亵渎对大冢环的记忆的意识也太强烈。
于是,亚由美没有约青豆做伴,独自一人走上深夜的街头,惨遭勒杀。被冰冷的真手铐铐住双手,蒙住眼睛,嘴巴里塞入不知是连裤袜还是内裤的东西。亚由美平日忧虑的事,就这样成为现实。假如青豆能更温柔地接纳亚由美,她那天也许就不会独自走上街头。她会打电话来约青豆。两人在更安全的地方相互照应,和男人们寻欢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