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是个好小伙子,眉清目秀,白净面皮,就是个儿矮了点。他是教体育的。旁边坐的是小学部老刘,长得满脸乌黑,一张大猪脸。他嘘了一口气说:“小声点,隔壁听见。你要吃剩菜,待会儿就有了。好家伙,五斤猪肉,狗都吃不完!”
小孙啐了一口:“见鬼!你当我真要吃他的剩饭?猪都不吃的东西!可是老贾,这账得往谁头上算?”老贾是个公办教师,可是没面子,也挤到这屋来了:“往谁账上算?咱们在伙食团吃饭的人兜着!你敢管人家要钱?”“哈!你当我不敢?”“你去!”“去就去!”可是屁股一抬又坐下了。“哼,我才不那么傻!”“对了,你聪明!你要是不想回家种地,就给我老实点!还有你的嘴也得老实点,别胡嘞嘞!”
小孙抬起身子:“这屋不会有人上那边泄密吧?”老贾一把按他坐下说:“你别胡呲!咱们讨好人家是讨好人家,揭自己哥们的短干吗!”
正在这会儿,隔壁“”的一声。老赵吐了一大片,哼哼唧唧地坐不稳了。校长、书记上前挽住,架到炕上,他还在乱翻乱打:“啊呀!哼哼!老罗,你别按着我心口!拿个枕头给我垫在腰下!(罗校长操过一个枕头给他垫在腰下)嗷……(他把炕吐得像厕所一样脏)这个炕不好,这个炕脏了。这个枕头太硬!我得去拿个枕头来!”
老赵跳起来,前后左右地乱突,一头撞开门扑了出去,连抓带爬地到了女教师宿舍门前:“小于啊,开门!”不等人来,一脚把门踢开扑了进去。
小于正和小宋在灯底下织毛衣呢,可是老赵很奇怪,她们也醉了吗?东倒西歪地干什么?“你干什么呢?”
“啊啊,助理员,我们学《毛选》呢!”
“放屁!你们两个不要在那儿乱扭啦!给我铺床,我要睡!”
小于一看老赵要倒,赶快上来扶到床上。老赵自觉好像上了摇篮,怪叫起来:“你们的床要塌!你快上来扶着我!小于啊,你也来躺着!”
小于吓毛了:“啊呀,老赵同志怎么啦?”“怎么也没怎么!你不用假正经!你转正还是我抬举的呢!妈的,台各庄张玉秀,大庄李长娟,就短你一个了!不准你耍滑!老子要……”(下面很难听)小于臊得要命,拉着小宋跑了。老赵在床上乱抓一气,鬼叫了半天,三里路外都听得见。小孙和老贾听得笑炸了肚子。小于哭了,和小宋到村子里找住处了。罗校长和马书记任劳任怨地打扫床铺,一夜无话。
第二天,老赵从床上爬起来,头痛得要命,脚下好像踏着两只船。小于干净的床铺滚成一个蛋。哎呀,头顶好痛!脑子好像从骨头缝里漏出去了!
老赵用手一摸,头顶上“扑棱”一声:头上有什么东西又长又扎手,毛扎扎的。同时,怪哉!头皮好像突出了一尺,形成了一对葱叶似的东西。撅撅还痛,好像里面长了两片软骨。
老赵一个箭步窜到桌前,用镜子一照:天!头顶上长了两个灰蒙蒙、毛茸茸的大长耳朵!直不棱登地支棱着!
老赵像挨了雷击般地坐下,心里乱得像团火苗:“这是怎么啦!这是什么病?也许是‘灰色长毛皮肤软骨瘤’?也许是癌!眼看又长了一点,发展很快!必须早治!”
老赵赶快扑到门口,外边人声喧哗,学生到校了,这个样子怎么见得人!回头一看,墙上挂着小宋的一顶冬天用的黄色毛线小帽。赶紧抓过来套在头上,忍着剧痛使劲朝下拉一拉,勉强在颌下系上带。再照照镜子:我的天!一张黝黑的长着胡子楂的大脸,头上戴了一顶鹅黄色的少女小帽!顶上又被撑出两个尖角!这样子就是那有名的不怕鬼的鲁迅老夫子看见,也得大叫“打妖精”!
老赵实在没有勇气开门,就从后窗户爬出去,跳到一条小巷里。刚刚走上大街,几个迎面走来的挑水的人,看见他都愣住了,直瞪着眼,好像吞了一口烫粥吐不出来。老赵低着头,一阵旋风般地走过,远远地听见后面的人们在说:“那不是老赵吗?”
“嘘!他叫鬼迷住了。”老赵赶快加紧步伐,快走转成小跑。后面几个孩子赶上来,大嚷大叫:“看哪!看怪物呀!老胖子戴人家闺女的帽子啦!”
老赵心里恨得铮铮响:“小兔崽子!等你们长大上学我再收拾你们!我让你们全升不了高中,种一辈子庄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