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你出了一大半医疗费,我心里已经松快多了。”
明亮:“晨曦她妈,话不是这么说,照顾病人,比出钱麻烦多了。”
回西安的前一天夜里,明亮在旅馆睡觉,梦里听到一个女人说话:
“你忘了你说的话了吧?”
“啥话?”
女人的声音:“六岁时说过的话。那年,我帮你把你妈救了,你把你妈扔到了长江里。”
明亮突然想起,当年他妈樱桃来到武汉陈长杰和秦家英家里,后来被钉在西郊一间柴草屋里;一只萤火虫给明亮带路,找到这间柴草屋,明亮把妈救了出来。这只萤火虫当年说,几十年后,明亮再来武汉的时候,要帮它一个忙。如今,这只萤火虫找他来了。明亮说:
“你不说,我还忘记了;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女人的声音:“当年,我带路把你妈救了,现在你也得救救我。”
“你是谁呀?”
女人的声音:“马道婆。”
“马道婆是谁?”
“当年,用钢针扎你妈那个人。”
明亮不解:“既然扎我妈的是你,你为啥还要变成萤火虫救我妈呢?”
马道婆:“扎你妈的是我,救你妈的也是我,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明亮愣在那里。似乎解透了这个道理,又似乎没解透。他问:
“事到如今,我咋救你呢?”
“带我离开武汉。”
“为啥呢?”
“给人扎了一辈子小人,也算罪孽深重;如今死也死了,该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这事,你当初为啥找我呢?”
“当时你才六岁,想着四十多年后还身强力壮,当时要找个成年人,四十多年后,不知他们的死活呀。”
“咋带你离开武汉呢?”
马道婆:“我已经像当年的你妈一样,附到了自己的照片上,你把我的照片,带走就行了。”
“我接着要回西安呀。”
“只要离开武汉,去哪儿都成。”
明亮明白,原来,冥冥之中,这才是他来武汉的缘由;突然想起什么,问:“我爸的病,不是你作祟的,用他把我引过来的吧?”
“那倒不是,他的病,是他自己作的。”
“你的照片,如今在哪儿呢?”
马道婆:“在黄鹤楼。”又说,“黄鹤楼后山上有一个凉亭,我的照片,就藏在凉亭右后角柱子下边。”
明亮问:“马道婆,你啥时候去世的呀?”
“三年了,天天都在等你。”
明亮醒来,打开灯,看了看表,已是凌晨三点。
明亮起身,穿好衣服,出了旅馆,拦了一辆夜间出租,去了黄鹤楼。他记得在汉口上小学时,学校组织活动,他随着几百个小学生去黄鹤楼参观过。后来他奶奶来武汉,陈长杰也带奶奶和他去过。待出租车停到黄鹤楼山坡下,他下车,远远打量黄鹤楼,和四十多年前记得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夜间,周边一个行人也没有。黄鹤楼的大门,夜间是关闭的,但明亮走到黄鹤楼大门前,大门竟自动开启了,明亮便知道这是马道婆的功力,说明马道婆的照片,果然藏在这里。明亮爬上山坡,来到黄鹤楼前,趁着月光,看到大门两侧的两行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转到黄鹤楼后山上,山坡上果然有一座凉亭,马道婆说,她的照片,藏在凉亭右后角的柱子下边。但这凉亭稳如泰山,柱子如何拔得动?但明亮一摸柱子,这柱子竟自己动了;拔着柱子,如同拔一棵草;又看着凉亭,变成了一个可以拿在手中的模型;又看前边的黄鹤楼,黄鹤楼也变成了一个模型。将凉亭移开,在右后柱子下边,果然看到一幅照片。但照片上,竟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头上扎着红头绳。明亮不禁问:
“马道婆,这是你吗?”
马道婆的声音:“这是小时候的我。”
明亮拿起照片,把凉亭放回去,凉亭马上又变回原来的模样;往前看黄鹤楼,黄鹤楼又变成长江边上那座高耸入云的黄鹤楼。
明亮:“到了西安,我把你的照片放到哪儿呢?”
照片上绑着红头绳的小女孩:“记着,找一个高处。”
第二天一早,明亮去医院病房,跟陈长杰、秦家英和秦薇薇告别。秦家英:
“好不容易来一趟,多住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