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东方移到正南,排在李延生前边的人一个个进屋,一个个从屋里出来离去,李延生身后又排了四五个人,终于轮到李延生进屋了。待进屋,看到屋子正中墙上,挂着一位天师的画像。李延生听说,老董供奉的天师姓赵,大概这就是赵天师了。赵天师身穿红色法衣,手举钢鞭,骑在一头麒麟上。画像上方写着四个字:“太虚幻境”。画像前的八仙桌上,摆着香炉,里面燃着三炷香。老董坐在八仙桌旁,一男人站在老董面前,抖着手说:“这事怨我,那件事也怨我吗?”老董的老婆老蒯,看李延生掀帘子进来,忙上前把他拦住,指指那人,小声说:
“再等会儿,他又加问了一件事。”
李延生会意,忙又退出屋子,在屋檐下等候。留心屋内,听到屋里那人的说话声,老董的说话声。突然那人哭了,老董说,别哭别哭,哭也没用。一时三刻,那人从屋里出来,红着眼睛,听到老蒯在屋里喊“下一个”,李延生知道是喊自己,又掀开门帘进了屋。李延生坐到老董面前的凳子上。老董:
“请客人报上大名。”
李延生:“老董,我是延生,在东街副食品门市部卖酱油醋和酱菜的延生。”
老董:“延生,啊,想起来了,过去你唱过戏,演过《白蛇传》里的许仙,我去听过。”
原来老董过去还听过他的戏。又想老董瞎了,无法看戏,所以说“听”。李延生:“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找我什么事?”
“心里装了些烦心事,快疯了,不知闹腾的是啥,想请你给算一算。找到病根,才能解开这疙瘩呀。”
这时老蒯止住李延生,把赵天师画像前香炉里的三炷残香拔掉,又重新燃起三炷香,插到香炉里。李延生明白,拔掉的三炷残香属于上一个算命的人,现在换了人,要重新开始。老蒯把香燃上,老董起身,走到香炉前,嘴里念念有词,对着墙上的赵天师拜了三拜;跪下,又拜了三拜;站起,又拜了三拜;然后坐下,对李延生说:
“报上你的生辰八字。”
李延生报上他的生辰八字,老董开始掐着指头算。算过,愣着眼在那里想。想过,又掐指算。如此又往复两次,突然拍了一下桌子:
“好嘛。”
李延生愣了一下:“啥意思?”
“你心里装的不是烦心事,是装了一个人。”
李延生吓得从凳子上跳起来:“装了一个人?什么人?”
“当然是死了的人。”
李延生又吓了一跳,原来身体里装了一个死人。他嘴有些结巴:“凭什么?”
“不凭什么,你被一个死了的人附了体。你心里烦恼,不是你烦恼,是你身体里那个人烦恼。”
李延生愣在那里,半天问:“这个人谁?”
老董招呼李延生近前,开始给李延生摸骨。老董摸了李延生的胳膊、大腿、胸前胸后,又摸脖子和脑袋。李延生问:
“摸出来是谁了吗?”
“这人藏得深,摸不出来。”
“男的女的能摸出来吗?”
老董又重新把李延生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女的。”
李延生又吓了一跳:“女的,谁呀?不会是花二娘吧?”
老董:“这些天,她在你肚子里,逼你讲过笑话吗?”
李延生摇摇头:“那倒没有。”
老董:“跟笑话无关,就不是花二娘,另有其人。”
“那是谁呢?”
“摸不出来。”
“能有办法知道她是谁吗?”
“有。”
“啥办法?”
“传话。”
“那就传话。”
这时老蒯插话:“丑话说到头里,算命是算命的钱,传话是传话的钱。”
李延生:“这是自然。这道理我懂。”
老董起身,又走到香炉前,嘴里念念有词,对着墙上的赵天师拜了三拜;跪下,又拜了三拜;站起,又拜了三拜;然后坐下冥想。冥想半天,睁开眼睛,对李延生说:“传话失败了。”
“为啥?”
“这女的就低头哭,不说自个儿是谁。”
“那咋办呢?还有办法吗?”
“有,可以直播。一直播,她就没处躲了,就看清她的面目了。”
“那就直播。”
这时老蒯又插话:“事先说好,传话是传话的钱,直播是直播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