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跃进在街上寻了一天。原想着寻贼就是个寻,待到上了街,到哪里去寻,却是个问题。刘跃进知道贼都有地盘,就算他不回邮局门口,每天出没,大概离邮局也不会远。邮局附近的集贸市场,服装市场,公交站,地铁出口,凡是人多的地方,刘跃进都去了个遍。人多的地方,就是贼容易出没的地方。但一天下来,见到无数的人,却没找到偷他包的那贼。也找到几个人,背影像,一阵惊喜;待转到前边,又不是,一阵失望;或前面也像,但左脸上又没有青痣。待街上的路灯开了,才想起一天下来,只顾找人,忘了吃饭,一天没吃饭,肚子也不觉得饿。本想回去,明天再接着找,但想着晚上也是贼出没的时候,在路边买了一个煎饼,吃过,又骑车在街上找。转到八王坟一十字街口,地铁里涌出许多人。刘跃进扎上自行车,蹲在路边,细细看这些人,贼没在其中。站起身,又骑车往前走。骑在车上,只顾看左右的行人,没注意前边有一辆轿车,缓缓停在了路边。开车的人打开前门,刘跃进只顾看左右,没留意前边,“哐当”一声,撞到刚打开的轿车前门上。猝不及防,刘跃进一下被摔到马路牙子上。自行车的前轮马上扭成了麻花,但还努力在空中转。这车是辆“凌志”,开车的是个中年胖子,被吓了一跳。待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下车没管刘跃进,先查看自己的车。车的前门被撞凹进去一窝,后门也被自行车的车蹬子剐下一长道漆。中年胖子马上火了,冲向刘跃进:
“找死呀?”
刘跃进摔到马路牙子上,胳膊腿虽没摔断,后腰被马路牙子硌着了,而且硌在腰眼上,疼得差点儿昏过去。他想爬起来,但没爬起来。待挣扎着坐起来,腿又觉得钻心的疼,拉开裤管,腿上也被撞出一大块青瘀。中年胖子没管这个,只顾吼:
“知我这车值多少钱吗?”
刘跃进疼之外,觉得自己这些天咋这么倒霉,包丢了还没找着,又撞了人的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尽是想不到的事,接二连三都找来了。他的第一反应是:
“我没钱。”
中年胖子听刘跃进口音,看他的穿戴,知他是一民工,挥着拳头嚷:
“就是把你家的房子卖了,也得赔我。”
刘跃进揉着腿:
“我的房子在河南,没人买。”
那人还要说什么,一交警骑着摩托,闪着警灯,从这里路过。看这里出了事故,便把摩托停在了路边。路边还停着几辆开往唐山和承德的长途汽车,这些车皆是无照的私车,趁着夜色,在招揽顾客,有人拿着喇叭在喊。看到交警,几辆车慌忙开走了。交警没理这些长途车,关上摩托和警灯,打量事故现场。他肩上的步话器不时传出别处的断续的呼叫声。中年胖子跟着交警,愤怒地叫着:
“叫他赔,不然他下次还不长记性。”
交警摘下头盔,露出一国字脸,二十多岁,一看是个新警察。他昨天在四环路处理了一起交通事故,由于没有经验,分别被双方的事主骗了,事故处理得有些乱,把甲方的部分责任,算到了乙方头上,把乙方的部分责任,算到了甲方头上。弄得双方都不满意,今天告到了交通队。队长刚才把他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顿。现在正没好气。如中年胖子平心静气跟他说话,他会再打量一下事故现场,见中年胖子用命令的口吻跟他说话,他马上皱了皱眉。加上中年胖子说这话时,脸贴他很近,口气喷到了他脸上,口气中有些晚饭还没消化的酸臭。这些有钱人,嘴里都酸臭,他们在车里开着空调,风吹不着,雨打不着,自己一天到晚骑个摩托,风吹日晒,在街上吸些尘土和汽车尾气,本来就没好气,这时就更不耐烦了。他先用头盔将中年胖子往远处推了推,事故现场也不打量了,不紧不慢地说:
“谁不长记性了?我怎么觉得怪你呀。”
中年胖子一愣,马上跟交警急了:
“你看清楚,我的车没动,是他撞的我。”
年轻交警看中年胖子:
“这是人行道,是你停车的地方吗?”
中年胖子这才想起,自己停车停错了地方。刚才还气势汹汹,一下偃旗息鼓。他先是支吾:
“我就买包烟。”
忽然又说:
“我认识你们队长。”
不提队长还好,一提队长,年轻交警干脆不理他了,上去看刘跃进。刘跃进这时又倒在马路牙子上,口吐白沫,似乎昏了过去。加上头上本来就缠着绷带,交警以为他伤势严重,扭头对中年胖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