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说一声,接着我就去火车站。”
马曼丽上他当了,也跟着入了戏:
“就这点儿事儿呀,这也犯不着动刀子呀。”
刘跃进对她嚷:
“学费三千多呢,一下交不上,你说咋办?”
这一嚷,马曼丽知道他在演戏,是变着法跟她要账。马曼丽:
“你可真行,为这点儿钱,拉这么大架势。”
也是不愿与刘跃进嗦,也是觉得不该欠他这么长时间,或是觉得刘跃进小气,从抽屉拿出一把零票,五元十元不等,扔给刘跃进:
“以后别到这儿来了。”
刘跃进捡地上的钱,查了查,二百一。这时认真地说:
“谁拉架势了?真事儿。”
第八章 青面兽杨志
刘跃进这两天撞了大运。昨天在街角演了一场戏,得了五百块钱;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这场演出,他还认识了严格;严格是任保良的老板,以后任保良对他说话,怕也要换一种口气;今天又在“曼丽发廊”演一场戏,让马曼丽还了二百一;二百一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马曼丽还账开了头,开了头,就等于认下这账。加上原来积攒的,刘跃进腰包里,共有四千一。刘跃进在去邮局的路上,步子走得理直气壮。街上满是汽车排出的尾气,刘跃进却走得神清气爽。儿子在电话里说,学费是两千七百六十块五毛三,刘跃进不准备给他寄这么多,只准备给他寄一千五;少寄钱并不是刘跃进还要留钱以备不时,而是担心儿子在电话里说的话有假,这个小王八蛋,也不是省油的灯,与他共事,也得走一步看一步。
邮局旁边有一报摊。报摊上,堆挂着几十种报刊。昨天那张有女歌星和严格照片的报纸,仍挂在显眼的位置。许多人不买今天的报纸,仍买昨天那张。刘跃进从报摊路过,看大家认真在看这报,心头不由一笑。因为大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家都觉得报上说的事儿是真的,刘跃进昨天却把它演成了假的;或者昨天的戏是假的,刘跃进把它演成了真的。看到大家在认真看报,刘跃进有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刘跃进上了邮局台阶,突然又停了下来。因为他听到了乡音。在邮局转角邮筒前,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在拉着二胡卖唱。地上放一瓷碗,瓷碗里扔着几个钢镚儿。艺人卖唱没啥,但这卖唱的老头是河南人,正在用河南腔唱流行歌曲 《 爱的奉献 》。二胡走调,老头的腔也走调,“吱吱哽哽”,像杀猪,刘跃进就听不下去了。如果平日遇到这事儿,刘跃进也许没心思管,但昨天今天,连演两场大戏,皆旗开得胜,心气正旺,这闲事就非管不可了。管闲事也分说得起话说不起话:遇上比自己强的人,这闲事管不得;遇上比自己差的人,才敢挺身而出。刘跃进虽是一工地的厨子,但自觉比一个街头卖唱的身份还高出半头。加上卖唱的是河南人,也是怯生不怯熟,刘跃进折回头,下了台阶,走到邮筒前。老头闭着眼还在唱,刘跃进当头断喝:
“停,停,说你呢!”
老头正唱得入神,被刘跃进吓了一跳。他以为碰到了城管的人,忙停下二胡,睁开眼睛。待睁开眼睛,看到刘跃进没穿城管的制服,不该管他,立马有些不高兴:
“咋了?”
刘跃进:
“你唱的这叫个啥?”
老头一愣:
“《 爱的奉献 》 呀。”
刘跃进:
“河南人吧?”
老头梗着脖子:
“河南人惹谁了?”
刘跃进:
“惹了。你自个儿听听,你奉献的哪一句是不跑调的?丢你自个儿的人事儿小,丢了全河南的人,事儿就大了。”
老头还不服气:
“你谁呀,用你管?”
刘跃进指指远处的建筑工地:
“看见没有?那栋楼,就是我盖的。”
刘跃进这话说得有些大,但大而笼统。远处有好几幢CBD建筑,都盖到一半。其中一幢,虽不能说是刘跃进盖的,但是刘跃进那建筑队盖的。正因为笼统,你可以理解刘跃进是工地的老板,也可以理解刘跃进是一民工。但刘跃进两者都不是,就是工地一厨子。但一厨子,也可以模棱两可这么说。刘跃进话的语气,唬住了老头。老头看刘跃进一身西服,打着领带,以为他是工地的老板。也是见了比自己强的人,卖唱的老头有些气馁:
“我在家是唱河南坠子的。”
刘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