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你妈!”
然后去镇上澡堂洗了一个澡;回到家,又换了身新衣服,往脸上抹了许多香脂;抹过香脂,又打了腮红,才来见老胡。老胡眼粗,也没看出来。李雪莲:
“老胡,你还记得你一个月前说的话吗?”
老胡:
“啥话?”
李雪莲:
“你说你要帮我杀人。”
老胡诧异:
“我是说过呀,你当时不让哩,你非让我帮你打人。”李雪莲:
“当时不让杀,现在想杀了。”
老胡转着眼珠:
“如果是杀人,那就得先办事,后杀人。”
李雪莲:
“行。”
老胡高兴得手舞足蹈,上来就摸李雪莲的奶子:
“啥时候办?就今儿吧。”
李雪莲捺住老胡的手:
“知道杀谁吗?”
老胡:
“不是秦玉河吗?”
李雪莲:
“除了秦玉河,还有呢。”
老胡吃了一惊:
“还有谁?”
李雪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纸上写着一个名单:
市长蔡富邦
县长史为民
法院院长荀正义
法院专委董宪法
法院法官王公道
王八蛋秦玉河
老胡看了这名单,蒙了:
“宝贝儿,进了一回局子,把你气糊涂了吧?”
李雪莲:
“这些人,个个都太可恶了。”
老胡嘴开始结巴:
“我一个人,杀得了这么多吗?”
又说:
“还有,除了秦玉河,个个都是当官的,身边一天到晚围着人,也不好下手呀。”
李雪莲:
“杀几个算几个,我这心里憋得呀。”
老胡一下子了,抱着头蹲到磨道里,往上翻白眼:
“你觉得我这生意值吗?弄你一回,要杀六个人。”
又抱住头:
“你以为我是黑社会呀?”
李雪莲照地上啐了一口:
“早知道你在骗我。”
眼中不禁涌出了泪。又踢了老胡一脚,转身走了。
十一
告别老胡,李雪莲决定不杀人了。不但不杀人,也不打人了。不但不打人,连状也不告了。她突然悟出,折腾这些没用。原想折腾别人,谁知到头来折腾了自己。但她心里还是不服,还想把这事说清楚。找普天下的人说不清楚,找一个人能把这事说清楚;普天下的人都说李雪莲是错的,唯有一个人知道李雪莲是对的;普天下的人,都说李雪莲去年离婚是真的,唯有一个人,知道这事情的真假,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正是这个人,把李雪莲推到了说不清事情真假的地步,还在拘留所被关了七天;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她的前夫秦玉河。她想当面问一问秦玉河,去年离婚到底是真还是假。现在问这句话的目的,跟前些天不一样;前些天倒腾这句话是为了打官司,现在不为打官司,不再是弄清真假之后,还要与秦玉河再结婚再离婚,让秦玉河也跟他现在的老婆离婚,大家折腾个够,大家折腾个鱼死网破,而是就要一句话。世上有一个人承认她是对的,她就从此偃旗息鼓,过去受过的委屈也不再提起。李雪莲无法将真相证明给别人,只能证明给自己。就此了结既是为了了结过去,也是为了开辟未来。李雪莲今年二十九岁,说小不算小,说大不算大;但李雪莲长得不算难看,大眼睛,瓜子脸,要胸有胸,要腰有腰,不然杀猪的老胡见了她,也不会像苍蝇见了血;她不能把青春,浪费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她准备放下过去的恩怨,开始找新的丈夫。等找到新的丈夫,带着女儿,踏踏实实过新的日子。
为了了结过去,也为了开辟未来,李雪莲又去了一趟县城西关化肥厂,去找秦玉河。一个月前,李雪莲来找过秦玉河一趟。当时是为了把他骗回镇上杀了。为了骗他,还把两个月大的女儿抱来了。但在县化肥厂寻了个遍,没有找到秦玉河,秦玉河开货车到黑龙江送化肥了;像李雪莲的弟弟李英勇,不帮李雪莲杀人,躲到山东一样;他也躲了。还亏秦玉河当时躲了,当时他不躲,说不定就把他杀了。他当时被杀了,如今李雪莲在哪里?说不定就在监狱,等着挨枪子了,也就没有今天第二回找秦玉河了。上回在化肥厂寻了个遍,没有找到秦玉河;这回李雪莲还没进化肥厂,就看到了秦玉河。秦玉河正坐在化肥厂大门口一家饭馆前,在悠然自得地喝啤酒。而且不是一个人,桌子四周,还散坐着五六个其他的男人。李雪莲认出,其中一个络腮胡子叫老张,也在化肥厂开货车。他们边喝啤酒,边说说笑笑。化肥厂门口左边,是一家收费厕所;右边,是这家饭馆。饭馆距厕所不过一箭之地,但大门两侧,上厕所的上厕所,吃饭的吃饭,喝啤酒的喝啤酒。自上次李雪莲在法院打官司,王公道判李雪莲败诉之后,秦玉河不再躲李雪莲了,秦玉河又开始光明正大地生活了,秦玉河不再去黑龙江送化肥了,又开始在化肥厂门口,跟朋友喝啤酒了。秦玉河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李雪莲看到秦玉河跟一帮人在喝啤酒,秦玉河一帮人却没发现李雪莲来了。李雪莲上前一步,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