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啥事吧?”
李雪莲:
“你们把我的案子判错了。”
董宪法脑子有些蒙,一时想不起这是桩啥案子,这案子自己是否掺乎过;就算掺乎过的案子,在他脑子里也稀里糊涂;正因为稀里糊涂,他断不定这案子自己是否掺乎过;便问:
“法院的案子多了,你说的到底是哪一桩呀?”
李雪莲便将自己的案子从头说起。刚说到一半,董宪法就烦了。因为他压根儿没听说过这案子,何况李雪莲和秦玉河离婚结婚再离婚的过去和将来也太复杂;正因为复杂,董宪法断定自己没掺乎过;正因为复杂,董宪法听不下去了;哪怕你说贩牲口呢,都比说这些有意思。董宪法不耐烦地打断李雪莲:
“这案子,跟我没关系呀。”
李雪莲:
“跟你没关系,跟王公道有关系。”
董宪法:
“跟王公道有关系,你该找王公道呀,咋找上我了?”
李雪莲:
“你比他官大,他把案子判错了,就该找你。”
董宪法:
“法院比王公道官大的多了,为啥不找别人?”
李雪莲:
“法院的人说,你专管疑难案子。”
董宪法这时明白,法院有人在背后给他挖坑,不该他管的事,推到了他身上;别人不想管的难题,推到了他头上;便恼怒地说:
“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个个藏着坏心眼儿,还在法院工作,案子能不判错吗?”
对李雪莲说:
“谁让你找的我,你就去找谁。”
又说:
“不但你找他,回头我也找他。”
说完,转身就走。因为董宪法的肚子饿了;既然等不到别人的酒席,便想自个儿找个街摊,喝上二两散酒,吃碗羊肉烩面了事。但李雪莲一把拉住他:
“董专委,你不能走,这事你必须管。”
董宪法哭笑不得:
“你倒缠上我了?法院那么多人,凭啥这事儿非得我管?”
李雪莲:
“我给你做工作了。”
董宪法一愣:
“你给我做啥工作了?”
李雪莲:
“上午我去了你家,给你家背了一包袱棉花,拎了两只老母鸡。”
董宪法家住董家庄,离县城五里路。董宪法更是哭笑不得:
“一包袱棉花,两只老母鸡,就把我拴住了?快去把你的棉花和老母鸡拎走。”
甩手又要走,又被李雪莲一把拉住:
“你老婆当时答应我了,说你管这事儿。”
董宪法:
“她一个喂猪娘儿们,她只懂猪,哪里懂法律?”
李雪莲:
“照你这么说,我工作不是白做了?”
董宪法指李雪莲:
“你工作没白做,你这叫行贿,懂不懂?我没追究你,你倒缠上我了。”
又要走,又被李雪莲拉住。这时围上来许多人看热闹。董宪法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见人围观,脸上便挂不住:
“刁民,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滚!”
用力甩开李雪莲,走了。
待到晚上,董宪法从县城骑车回到董家庄,还没进家门,就闻到鸡香。待到家,原来老丈人来了,老婆炖了一锅鸡。本来董宪法已经忘了李雪莲的事,这时又想了起来,进厨房揭开锅盖,两只鸡大卸八块,已经炖熟了。董宪法不由骂老婆:
“见小的毛病,啥时候能抽空改改?”
又骂:
“你知道你在干啥?你这叫贪赃枉法。”
但第二天早起,董宪法就把这事给忘了。
七
李雪莲见到法院院长荀正义,是在“松鹤大酒店”门前。荀正义喝大了,被人从楼上架了下来。荀正义今年三十八岁,法院院长已经当了三年。与周边几个县份的法院院长比,荀正义算是最年轻的。正因为年轻,还有远大的前程,做事便有些谨慎。荀正义平日不喝酒。为了工作,他给自己规定了五条禁令:一个人不喝酒,工作时不喝酒,在法院系统不喝酒,在本县不喝酒,周一至周五不喝酒。虽然禁令之间相互重叠和啰唆,但总结起来一句话:无缘无故不喝酒。
但今天荀正义喝大了。今天是在本县,是在法院系统,是周三,与禁令都有些冲突;但不是无缘无故,而是有缘有故:因为今天是前任院长老曹的生日。老曹三年前退下来,把院长的位置让给了荀正义。老曹对荀正义有提携和栽培之恩。老领导的生日,又是退下来的老领导,荀正义便陪老领导喝酒;老领导喝大了,荀正义也喝大了。关于老领导老曹的栽培之恩,荀正义其实有一肚子苦水。三年前,老曹该退了,当时法院有四个副院长;在这之前,老曹培养的接班人不是荀正义,而是另一个副院长老葛。老曹一辈子除了爱断案,还爱喝酒;除了爱喝酒,还爱打桥牌。老葛也爱打桥牌。牌桌上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品行。老曹深知老葛之后,便把老葛作为接班人来培养;老曹深知老葛,把位置交给老葛也放心。谁知在老曹退位的头一个月,老葛与同学吃晚饭,喝酒喝醉了;酒后驾车,上了马路,走的却是逆行;老葛喝醉了,车速开得又高,吓得对面的车纷纷避让,老葛反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