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书库 > 手机(58)

手机(58)

作者:刘震云

虽然李燕说得词不达意,但严守一一听这口气,知道费墨已经竹筒倒豆子全交待了,现在成了一个战俘。沈雪看了费墨一眼,上去劝李燕:

“燕姐,消消气。”

又看严守一一眼,继续对李燕说:

“咱们里屋说去。”

接着连拉带哄,把李燕推向里面的卧室。经过沙发时,李燕“呸”的一声,向费墨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两个女人关上房门之后,严守一到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递给费墨。平日爱摆架子的费墨,现在像一只落架的鸡。接毛巾时,向严守一尴尬地一笑。严守一从书桌上拿起新侨宾馆的房卡,坐到费墨身边,翻来覆去地看着。他想起自己前些天在国际贵宾酒店,和伍月在一起的情形。如果伍月把裸体照片公布出去,情形一定比房卡还可怕。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费墨看了一眼房卡,小声嗫嚅道:

“洗衣服的时候,忘了掏兜。”

又抹着自己的脸说:

“一时疏忽,出了问题,捎带所有的是非全颠倒了。”

严守一没有说话。费墨看了里屋一眼,仰在沙发上:

“二十多年了,确实有些审美疲劳。”

严守一没有说话,这时发现费墨的嗓子已经哑了。费墨哑着嗓子摇了摇头:

“也不怪疲劳,多少年了,话总说不到一块儿。”

严守一愣在那里,把房卡放到茶几上。费墨仰起身,点燃一支烟:

“跟你说,你也不会信,什么都没有发生。”

严守一看费墨。费墨:

“房间是开了,但就在床上拉了拉手,接着改在咖啡厅坐而论道。”

严守一吃了一惊:

“为什么?”

费墨:

“她二十出头,我快五十了,一到床上,我有些发怵。”

接着点自己的身体:

“它不争气,好几年了!”

接着将头埋到自己手里,抽泣起来。

严守一愣在那里。半天,费墨仰起一脸鼻涕又说:

“还是农业社会好哇。”

严守一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问:

“什么?”

费墨摇着头:

“那个时候,一切都靠走路。上京赶考,几年不归,回来你说什么都是成立的。”

又戳桌子上的手机:

“现在……”

严守一:

“现在怎么了?”

费墨哑着嗓子说:

“近,太近,近得人喘不过气来!”

严守一一下子愣在那里。

32

严守一一夜没有睡好。没睡好不是为了自己,他暂时顾不上自己的麻烦,开始替费墨出事感到惋惜。惋惜不是惋惜别的,而是费墨什么都没干,还被人抓住了,可又浑身长嘴解释不清。就像一只猫,一辈子笨头笨脑,没偷过腥荤,就趁人不备,暗地里偷了一条柳叶似的小鱼,也只是看看,没吃,还被人抓住了。被人以假当真不说,而且偷一次和偷一百次,被人抓住的性质是一样的。费墨本来想拿严守一打掩护,严守一又被李燕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但没帮上朋友的忙,反倒加速了事情的败露。在那里感慨了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但他没有想到,第二天一早,由费墨出事,火却烧到了自己身上。昨天晚上在火车站,他给沈雪说昨天下午录像是假的,但今天上午《有一说一》录像,却是真的。严守一一大早就起了床,匆匆喝了一杯豆奶,猫腰换鞋,准备出门。这时他发现沈雪手里拿着什么,穿着睡衣来到走廊。严守一:

“你不是九点才有课吗?也起这么早干吗?”

等他直起身,却发现沈雪变了脸。沈雪把一张照片“啪”的拍到鞋柜上:

“带上吧!”

严守一吃惊地发现,这张照片,是他存在费墨那里的于文娟和半岁儿子的合影。严守一刚要说什么,沈雪又把一个存折拍到了鞋柜上:

“也带上吧!”

这张存折,也是严守一存在费墨那里的,怕于文娟母子有急用。严守一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情坏了。这肯定是昨天李燕对费墨进行了大搜查搜出之后,昨晚在他们家里间交给沈雪的。严守一一方面感到眼前的沈雪十分陌生,过去觉得她是个傻大姐有话就说,没想到城府很深,这事存了一夜没说专等清早出门时再说,不给你留半点思考的余地,也不知道她原来的傻是假象,还是后来被自己改造成了这样;另一方面怪费墨太大意,自己的房卡让搜出来不说,朋友的照片和存折也让搜了出来,搜出来还不知道,昨天晚上也没有提醒他;同时又怪费墨的老婆李燕太狠毒,自己家里起了风波心里不平衡,还要把战火引到别人的家庭。严守一只好停止出门,向沈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