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说说您的感受,第一感觉。”
严守一还想躲,沈雪用胳膊捣了他一下,悄声说:
“说两句吧,胡拉拉给的票。”
严守一只好找词:
“好。挺好。这个场面我很熟悉。上次回山西老家,我们家砌墙,也是这样热火朝天。工头是我堂哥,算灰算沙子,也是这么仔细。但它不叫‘八又二分之一’,它就叫砌墙……”
这时沈雪在下边踢了严守一一脚。严守一忙改口:
“但我觉得今天的演出比生活深刻。是生活,又高于生活。是它,又不是它。所以我堂哥是一农民,胡拉拉是一位非凡的导演。这样的话剧,看一遍是不够的,可惜我听说这座厂房明天就要拆,演出又不能重复。好。很好。我回去再好好消化消化。”
众人给严守一鼓掌。等灯光移走,严守一悄声问沈雪:
“咱们能走了吗?”
沈雪马上急了,也可能是对严守一刚才对婚礼的表态不满意,现在发了火:
“你什么意思?让你看戏捧个场,你还认了真,说话夹枪带棒的,现在又要溜号,我告你,演出还早着呢。现场所有的观众,都是演出的一部分。”
严守一只好做出恍然大悟状,“噢”了一声,继续留在原地。这时他的手机“呗”的响了一声。严守一掏出手机,发现来了一条短信。他打开短信,屏幕上显示着:
我是韩国的金玉善,你还记得我吗?我又来中国了,想见你。
严守一一时想不起这金玉善是谁,但知道是个女的,沈雪正在身边,他忙把手机合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发呆。想了半天,突然想了起来,还是三年前,有一个韩国女留学生,在语言大学留学,爱看严守一的节目。一天晚上,严守一录完节目,走出电视台,她在电视台门口等他。这个女孩像所有的韩国女孩一样身材有些短粗,但面容姣好,头发染得一半红一半黄。见严守一出来,她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
“我从韩国来,喜欢你节目和你,你讨厌吗?”
严守一开玩笑:
“漂亮的女孩,我都不讨厌,不管她从哪儿来。”
那个女孩淡淡地笑了。让严守一有些心动。那时严守一正处在胡闹状态,当夜与她一块儿吃了夜宵。吃过夜宵,又开车送她回语言大学。车停在留学生楼下的时候,严守一吻了她。看她回应很热烈,便跟她上了楼。之后的半年里,又见过几面。半年后她回了韩国。没想到三年后又从地里冒了出来。不想起是谁还没什么,一想起是谁严守一对这短信有些害怕。他看了身边沈雪一眼,发现她正踮着脚全神贯注看戏。这时采访已经结束,胡拉拉带着一帮民工,又光着膀子,开始在厂房里跑来跑去,边跑边喊:“乌拉,乌拉!”并用身子相互撞着。严守一低下头,重新打开手机,悄悄将那条短信删了。
20
看完实验话剧,已是夜里十点半。开车回到戏剧学院,已是夜里十一点半。严守一和沈雪,同居在戏剧学院宿舍。这时天上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沈雪要代小苏查学生宿舍,让严守一一个人先回家。严守一边停车边问:
“查女生宿舍吗?”
沈雪看他,不明白什么意思,答:
“查呀。”
严守一:
“那我陪你一块儿去。”
沈雪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对女生宿舍那么感兴趣?”
严守一:
“看那破实验话剧,你带着我,查夜逮人,让我回去——什么叫实验话剧,这才叫实验话剧,演出刚刚开始!”
严守一的意思,陪她查夜,也是为了弥补刚才看实验话剧时对结婚的表态。看完实验话剧回来,在车上,严守一已经看出沈雪有些不高兴。现在沈雪果然“扑哧”笑了,点着严守一:
“还把这当好事了?你心里真阴暗。”
严守一:
“一听逮人我就激动,我就想起来小时候在村里偷瓜。”
沈雪从车后备箱里拿了一个长把手电,严守一跟在她身后,一块儿去查学生宿舍。先查男生宿舍。男生这边倒没发现什么大问题,无非是该熄灯不熄灯,还在一起打扑克,每人脸上贴了许多纸条;有一宿舍还摆上了麻将,稀里哗啦,桌上乱扔着一些毛票。见沈雪进来,学生都一阵慌乱,跳着去收拾残局。沈雪没理他们,直接去了配电室,让电工把这幢宿舍的电闸拉了,整栋楼一片漆黑,安静下来。接着又去女生宿舍,发现问题比男生宿舍还严重。这里不打牌,不打麻将,宿舍都熄了灯,但正如小苏所说,许多女生夜不归宿,一个宿舍六个人,哪个宿舍都有一两张空铺。其中三楼一个宿舍最严重,沈雪推开门,手电的光束从一张床移向另一张床,从下铺移到上铺,都是空的。最后,手电的光束停在上铺一张脸上,一个女生刚从被窝里坐起来。沈雪打开屋里的灯,冷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