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安排不周的地方!”
“总是有意想不到的纰漏!”
“生活真是遗憾的艺术!”
“不能否认,杯杯盘盘,出了不少的问题!”
“宴会进行中间,不管是菜或是酒水,热呀凉呀,多呀少呀,还有对于来宾位置和发言顺序的安排甚至对于邀请的遗忘,问题层出不穷!”
但我们庆幸: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什么事情都有一个结束!”
“在大的方面总算没出问题!”
“宴会进行中间,总算没有出现停顿和冷场!”
“总算圆圆满满地给下来了!”
“还要怎么样呢?”
“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以打八十分了!”
……
于是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白石头在大的历史运作和第四卷总体结构的安排上,他也是可以自慰和举额称庆的,从自行车煤车到东西庄的桥,一切都正常运转下来了,中间没有出现停顿和中断,但恰恰在一个小小的阴沟里,在一个节外生枝的和女兔唇的通信芥蒂上翻了船——本来有她没她并不影响大的历史结构和运作——本来她可有可无,她的横插纯粹为了在花容月貌的姑娘头上再加上一朵装饰花——谁知道最后主体和钢架没出问题倒是这个横插和装饰出了问题呢?——倒是在可有可无的几封信上出了毛病、中断和芥蒂呢?——你还费尽心机找不出这芥蒂的具象和漂浮。问题是当初你不招揽它也就罢了,既然兜搭了它现在中途放下又会出现整体的遗憾。本来没这朵花也就算了,现在花儿出了毛病你粗暴地将花儿从姑娘头上摘下来姑娘会如何想呢?杯杯盘盘虽然不影响宴会整体的进行,但是在宴会的大厅里突然摔了一摞盘子也会破坏整体的气氛呢——这时它就演变成了我们行进的一个障碍。不把这障碍推开,大军就无法继续前进。本来它不是全局,现在因为这停顿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样它就成了阻挡我们全局的山峰这时它不就演变成全局了吗?
我知道你是不重要的
但我在心里放你不下
我知道你是局部
但我现在把你当成了全局
不管你是面包还是米粒、菜帮或菜叶
面包的深入就让它白费吧
我现在重新捡起米粒
米粒之后菜帮
菜帮之后就是菜叶
我要索根求源和溯流而上
我要像梳头发和翻毛根一样翻遍大地
为了局部我要折腾全局
不管它宴会是不是开得下去
当然一想到米粒、菜帮和菜叶我也有些发怵
因为它们前边也像面包一样有着多么湍流险滩
正是:
路漫漫其修远兮
穹庐之下
就剩我一个人在求索
就不能让我收工吗?
特别是当村庄出现炊烟和暮色之时
……
于是,当面包和面包渣被白石头自己——不是别人,别人在这里没有插足之地——否定之后,当他面前又重新摆上了米粒眼看着自己过去寻找面包的心血付之东流现在为了一个米粒又要穷其心智和苦其筋骨重新寻找的时候,他不禁也有些委屈和畏难的情绪了。而且更大的担心在于:
假如一切毛根都翻遍了,那个毛毛虫不藏在这里怎么办?
比这更可怕恐怖的是:
假如米粒、菜帮和菜叶都深入和翻遍之后,突然又发现芥蒂还存在于面包怎么办呢?
……
这时白石头才知道,不登其位不知其位之难,不吃鸭梨不知鸭梨的滋味,作为一个身居高位对众人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人,作为一个革命先行者和道路的探索者,如果一场探索归于失败革命最后归于流产,他在像潮水一样涌向自己阵地的敌军面前不将最后一枪留给自己不将手枪调转头伸到自己嘴里扣动扳机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呢?
这时白石头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当然白石头也知道,如果他现在自杀、卧轨和跳江的话,他在历史上又会陷入另一个覆辙:他就真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跟牛根哥哥可不一样。因为他在大局上是问心无愧的。他的跳江不是因为大局而是因为局部,不是因为宴会而是因为杯盘,不是因为信而是因为查不清信中的芥蒂产生于面包还是白菜——如果你跳江之后,整体和大局的屎盆子可不就扣到你头上了吗?你不就成了历史的替罪羊了吗?不是大局也成了大局,不是宴会也成了宴会,不是因为信也成了因为信,过去的大局毁于一旦,第四卷难道再还到小刘儿手中让他继续操作吗?——如此严峻的形势而白石头还没有自杀,唯一的原因是他还在顾全大局——他不能让牛根的悲剧在历史上再一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