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只是短暂的一瞬而恐怖永远是乌云密布的天空。
她是去赶集了,她是去走娘家了,她是去自己串门欢乐和谈笑了,她是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让你自由了——但是,她还会回来的——比这更恐怖的是: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可能是下午和晚上,可能是明天或后天,但也可能随时随地马上就回来。——对她回来的担心,已经超过对自由的向往了。
自由对我们的折磨,已经超过了自由的实践给我们带来的快感了
自由提供给我们的自由只是一种假证
我们担心和恐惧将要到来的对前面自由的调查
只要一调查,我时时刻刻都存在漏洞
比这更可怕的是,如果我们在该自由的时候没有享用这自由,该放屁的时候没有放屁,该说话的时候没有说话,该自由蹲着的时候没有自由蹲着,该见一下我们远方来的——其实就在我们跟前——亲人和朋友并没有去见他们,这时我们还会产生一种错觉,好象我们更加与他们重逢和会师了。过去未必是亲人,过去未必是朋友,过去的爹娘也不是东西,过去的一帮小捣子也是尔虞我诈,但是在一片白色恐怖下,就像对过去的古迹进行了一番修复和描画一样,现在他们统统是远在天边的亲人和朋友了,只有在那里还有一点温暖,只有在那个地方还是一片绿洲——而这温暖的绿洲又是奴役和污辱、压迫和压制他的人给提供的——过去我们并没有发掘出这一切呢——从这个意义上,没有敌人提供的人又是多么地痛苦和悲哀呀——从这个意义上,我们时时刻刻受压抑和压迫的面瓜哥哥又是多么地幸福呀——他在受压抑和压迫的同时,也就获得了温暖和绿洲的大量回忆也就已经获得了最大的自由——我们已经如鱼得水地畅快了——我们从来没有这样自由过。
由于这种对自由的错觉,接着又会对自己发生错觉,在他欲生不能欲死不成的时候,他头脑里对目前自己的评价恰恰是:
我面瓜从来都是英勇无比的
在朋友中间我是首屈一指
我从来没有说过假话
我从来都是有屁就放,有话就说
我在这个世界上为所欲为,我想见谁就见谁
你在这个世界上对一个人想干什么的最好方式就是对她直说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世界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天塌不下来
天塌砸大家
头砍下来碗大的疤
我仅仅是在投鼠忌器
筵不是好筵,会不是好会,不去也罢
操你娘的
你不会好死
……
于是自由而又矛盾的面瓜,最后就投了黄河。30年后我们想说,如果我们单是从两个人的相貌和外观是否匹配的第一理论入手,得出两个人的战争和残酷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遭遇和接火的结论,如果不是后来的面瓜用一种极端的投河的方式对我们进行了反面的表达——这种极端的表达对于牵牛来讲就成了一种无法修复的底版——他想跳黄河就跳黄河,难道还不是最大的自由吗?——于是对说话、放屁和见人的地位来了一个翻天地覆的修正——这个错误的屎盆子就真要一下就扣到牵牛头上了。——而从这个理论出发得出的结论又是多么地肤浅和简单呀:
她把她的丈夫给逼死了
……
这样我们就仅仅强调了事物的一面而忘记了另一面,就仅仅强调了面瓜哥哥的千古奇冤而忘记更冤的还有我们如花似玉的牵牛呢;我们也忘记了就是放到面瓜的生前——如果我们排除事后的悼念和同情——当他与我们的牵牛站到一起的时候,我们也未必就站到面瓜哥哥一边呢——即使你从第一理论出发,也不要忘记了事物的另一面——我们怎么能只想着一棵老树而忘了他身边的青滕呢?怎么能只想着一只沉舟而不向往它身边那面风帆呢?我们怎么能只想着牛粪而不怜爱它上边那朵鲜花呢?我们怎么能只热爱尘土而不去追究雪地上那一朵腊梅呢?我们怎么能只守着你这只尖头削耳的小猴而不去幻想你身边那风情万种的牵牛呢?所以——当我们因为你跳了黄河这一悲惨的事实我们只能愤怒地——这种愤怒多么地具有双重含义呀——站在你一边的时候,如果非让我们说出心里话和讲真话的话,那么我们还想说:
面瓜哥哥傻猴子,你到头来破坏的可不只是你自己和那个牵牛,你破坏的是我们对于美感的整体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