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姥爷说:“在生活中我就讨厌猫和壁虎。”
二姥爷说:“见了猫我就给它灌迷幻药,见了壁虎我就给它剁下尾巴。”
虽然迷幻药过去猫也就清醒了,壁虎的尾巴过一段也就长出来了,但是从当时二姥爷的举动来看,兄弟俩是多么地兄弟情深呀。后来仅仅因为如牛力库祖奶的一粒米虫,或者不是米虫就是像老梁爷爷并不是因为一粒米虫就爆发了对牛力库祖奶的鞭笞一样米虫仅仅是一个爆发和突破点——兄弟俩在一个世界上共同生活了百十年,米虫的事说起来是太多了,特别是成年之后娶了老婆,有了妯娌,有了不同的孩子,有了不同的猪狗……挑拨离间和见缝插针的机会随处可见,米虫的事随时可以爆发;于是终于在一个温暖的春天里,两个人因为米虫的事开始反目成仇——大家也就拍手称快。——这个时候两人才认识到,原来反目成仇正是大家所期盼的呀。于是从此之后,大姥爷说:“红薯是红的。”
二姥爷马上说:“那不一定,怎么大部分红薯打开都是白瓤呢?”
大姥爷说:“三只扁嘴六条腿。”
二姥爷说:“三只腿的扁嘴在世界上也不少见。这时三只扁嘴捆在一起就不是六条腿而是七条、八条或九条了。”
大姥爷说:“我就讨厌猫和壁虎。”
二姥爷说: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猫打架和性交的叫声也是一种美妙的音乐呢——我是不赞成非要拿着竹竿去赶打的。壁虎又怎么了?壁虎是一种益虫,下次我还准备在宪章会议上提议它为国家三级保护动物呢。”
但是这时两个人的矛盾还没有激化和总爆发,两个人一直还没有找到正式摊牌的机会。这时米虫还只局限在米虫。但是到了1939年,两个人的矛盾终于来了一个总爆发,引起了一场全面战争。战争的导火索是因为我的母亲——俺姥娘不会生育——于是在1938年抱养了俺的母亲。一岁的母亲刚到我们家,夜里像猫一样的哭叫——本来二姥爷说不讨厌猫叫,但是俺娘的叫声,一下就惹恼了二姥爷特别是会生育的二姥娘——世上的优势就要这样扯平吗?这时俺二姥爷的小女儿说来我该叫梅字的小姨的一个六岁的孩子脖子上长了一个老鼠疮,整日也在那里啼哭。俺娘的啼哭压抑不住——俺姥娘将俺娘抱过来的时候,她的手腕已经被她自己嘬出了白骨;但俺梅字小姨仅仅得了一个外部老鼠疮,随便到集上买了一贴老鼠疮药贴上去就可以痊愈——30多年后我能到三矿去接煤车不就是因为一个老鼠疮和老鼠疮药吗?可见治好她的啼哭就像后来决定我去三矿一样容易。——但是俺二姥爷仅仅因为俺娘的啼哭,就执意不到集上给小女儿买老鼠疮药。——本来哭声相似但哭声不同,二姥爷仅仅因为对俺姥爷的愤怒一下就把它们混淆到了一起。小女儿在那里哭:
“爹,我脖子上的老鼠疮疼啊,给我到集上买药去吧。”
二姥爷在那里梗着自己不疼的脖子跺着脚——脚倒是跺疼了——大声地喊:
“不买,疼死你我都不买!我不知道,要一个女丫有什么用!”
说完这些,在女儿绝望的哭声中,他甚至还有一种快感呢。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向俺姥爷摊牌的机会和突破口:你抱回来一个女儿,我就压上去一个女儿。几天过后,梅字小姨已经气息奄奄了,这时还撇着小嘴用衰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爹爹:
“爹,我脖子上的老鼠疮疼啊,给我买一贴药吧,草屋山墙上的窟窿里,还塞着我过年磕头的两毛钱呢!”
二姥爷还在那里硬着脖子跺脚:
“不买,就是不买,就是要疼死你,看要一个女丫有什么用!”
到了晚上,在凄白的月光下,俺的小姨梅字真的让疼死了。痛苦和抽搐地倒在了草屋一堆杂草上。这时俺娘也不哭了。这时两个院子是多么地安静啊。看着女儿真的死在了那里,惨白的小脸这时也不痛苦了,甚至还向爹爹露出一丝过去的欢乐的笑容,二姥爷突然感到解气了,摊牌了,亮了相和公开了,从此就和哥哥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了。于是在那里对着小女儿的小尸首说:
“好,好,我要的就是这个,我就是不要没用的女丫!”
接着在那里仰天哈哈大笑。对着日月和天空——一下就看到自己的愤怒气贯长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