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都在铁窗里。每人碗里只有二两糙米饭——糙米饭里夹杂着老鼠屎,一久勺葫芦汤——葫芦汤里漂满了肉疙瘩,我们都无话可说。这时我们明白,牛蝇·随人说的才是对的哩。听着一声啤酒响,我们怎么就昏了头呢?接着脑子一热就犯了抢呢?我们似乎回到了路小秃和孬舅横行的年代。我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倒是在小麻子还没有公布他倒卖人口的方案之前,就提前无师自通地把回故乡的同性关系者当成了一帮贫困地区的被拐卖妇女。我们把一个国际化的问题,简单成了一个中国式的内政。看着一拉溜可怜的蓬头垢面的无奈妇女在墙跟那站着,我们心里能不冲动吗?我们的火憋了这么久,现在见了一群逃难的妇女,能不像扑向山泉一样趁火打劫吗?一瓶啤酒摔下去,我们发一声喊,就毫无秩序和纪律地扑了上去。什么同性关系,什么回故乡,什么标准,这不是到了我们家门口了吗?到口的肉,不吃就是罪过。这就是我们的标准。不管你是异性关系也好,你是同性关系也好,现在先按我们故乡的标准,按我们路小秃、土匪时期的俺孬舅、按白蚂蚁和白石头、俺爹和俺舅姥爷郭老三的标准走一遭再说。整个世界就这样犯了抢。刚才的歌声不见了,换成抑制不住的兴奋的吶喊。我们的故乡人,顷刻之间就把来到我们故乡的同性关系者给按倒了。一切还没有开始,我们就轻而易举地把他们给战胜了。连冯·大美眼都不例外。麦秸垛旁,桑柳棵子里,牛屋旁和粪堆旁,到处是按翻和吶喊的人。我们怎么到了这么一个蛮荒和不毛之地?不是说一地鸡毛吗?怎么变成一地没毛了?整个同性关系者队伍,都在那里连连叫苦。“苦也,苦也”的哀鸣声,和我们“倒也,倒也”的兴奋吶喊声,交织在一起。这就成了一个真正强暴的也是我们盼望已久的世界。刚才发生的牛蝇·随人等人对圣女贞德的个别强暴,和我们现在的整体性行动比较起来,又算什么呢?我们刚才对人的谴责现在才感到有些荒唐。当然我们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我们可有了报仇的机会了。连刚才在小流氓面前大义凛然挺身而出的脏人韩,这时也放弃了自己的人生追求和主张,不顾一切地抱起一个就啃。倒是事后BBD的记者采访脏人韩,隔着铁窗问他对参加这次骚乱的感想,看着你平时代表着人类的正义之师呀,怎么扭过头来就加入骚乱的行列了?脏人韩这时倒哀叹一声说:
“当时我也是身不由己呀。当一锅粥在那里平静地摆着的时候,当然我可以主持正义和维持秩序,一维持就出头,一出头就有利,何乐而不为?什么是正义和大义凛然呢?这就是正义和大义凛然的来源了。问题是现在已经不是那种情况了,现在这锅粥已经被人抢了而且马上就要被人抢光了,这时你再在旁边傻站着和在那里吆喝,不是一个傻冒又是什么?你再主持正义一会,连西北风都没有了。现在已经没有正义了。如果你坚持一个没有和不存在的东西,不也是逆潮流而动吗?也许当时别人抢粥是头脑发热,而我恰恰不是发热而是十分清醒,才做出了这种举动。不抢不是白不抢吗?不按不是白不按吗?所谓身在江湖不由己,多少女孩子在这句口号下违心地失了身,一开始我不理解,现在就理解了;在一种特定的情形气氛下,你也只能半推半就。大家都这样,我怎么不能这样呢?你们就把我当作一个身在江湖也失身的女孩子吧。如果我以前给大家留下的印象是真理和正义的化身,我奉劝大家不要着急,总有一天,大浪淘沙,珍珠露容,我还会还原我历史的真面目!”
这是脏人韩在铁窗里的话。虽然这段话前后矛盾,但从反映出的情绪看,还是显露出些革命志士的本色。他直挺着身子站在那里,手托着镣铐的铁链子,风吹着他的胡须。但当时在打麦场上抢人时,他可露出了另一种迫不及街的下作样子。他上去一把抓住黑歌星呵丝·温布尔,就按倒在一片杂草地里。一下就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没有料到啊,这么文雅和执着的民间诗人。你平时是怎么讽刺别人的呢?现在不是拿着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脸吗?但他不管这个,接着就往下扒人家的裤子。只是美国裤子的链扣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他一时还找不着,在那里笨拙地颠来倒去,急出一头汗——上来就敢抓黑人,也是让大家佩服他的另一个原因。孬舅的灵魂当时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