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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面和花朵(149)

作者:刘震云

“操他个大爷,不是考虑他过去对历史还做过些贡献,你们众人能劝得住我?我郭老三是什么人?我在历史上的贡献,仅仅是一个诗歌吗?别想往我眼里揉沙子,真不行,我也能挖个坑埋了谁!什么能骗过我的火眼金睛?其实象脏人韩这样的人,在生活中也不只一个,有时包括你身边的战友,心里到底怎么想,都还保不齐呢。我就是现在不揭穿他,给他留一点反省的时间和余地罢了。如果他再不觉悟,总有那么一天,他的下场也比现在的脏人韩好不到哪里去!……”

说完这个,就近从基挺·米恩手中拿下人家正喝的矿泉水,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口。基挺·米恩在此时此景,也没敢说什么。郭老三教育了脏人韩,我们大家也都受了惊吓。还真有些敲山震虎的作用呢。倒是刘全玉听了郭老三的一席话,心里有些不大受用呢。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他还有许多话外之音和弦外之意呢。但因为刚刚和一个共同的敌人闹过矛盾,他身上还有许多掣肘,如马上再挑起一场战火,也有些力不从心,于是就咽了一口唾沫,暂时将这不满藏在心里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放你十年再说。倒是从这一点上,大家看到了刘全玉和郭老三的区别,人家到底是欧洲教授,比一个赶牛的土头土脑的郭老三有头脑多了当然也狠多了。从这一点看,故乡诗歌的教父,说不定就是这个白面书生的教授呢。至于郭老三这一席话给自己带来的损失,就是他本人所能知道的了。当然这也都是他们个人之间的争斗,对于整个打麦场来说,也还只是一个枝节——我现在想说的是,就是人和人之间出现了这么大的原则上的争论、分岐和打斗,打麦场上还是没有引起大规模的骚乱。这场争论和后为的骚乱依然无关。我们的打麦场,安稳不动如山。这场争斗之后,打麦场上又出现了一场争论和争斗。本来小蛤蟆在那里抽水烟,他的水烟袋是从白蚂蚁手中借来的。本来白蚂蚁不会把他的水烟袋借给别人,除了那些他认为对自己现有时有利的人——过去有利不行,将来有利也不行,就是得现得利,他才可以借给你。当然也有例外了,就是在他高兴的时候,我老白在世界上高兴了,那么我对世界就有一个新说法,这时不管对我有利还是没利,我都可以把我的水烟袋借给你小子吹一吹。吹一吹吧,吹着玩吧。譬如以前在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理论研讨会上,白蚂蚁研讨得高兴了,就把自己的水烟袋借给过孬舅的魂灵;后来又不高兴了,纯粹是因为身子困了和乏了,就没有将烟袋借给外宾巴尔·巴巴,因此让巴尔·巴巴灵机一动利用水杯制造出新的第二代流线型水烟袋。本来今天白蚂蚁是不会把水烟袋借给小蛤蟆的,小蛤蟆现在对他没用,他老白今天也不是特别高兴。但今天情况又有些特殊,因为小蛤蟆送给他两只繁殖的蝌蚪,白蚂蚂看着蝌蚪在瓶子里游得分外高兴,于是就想象着等打麦场上的会散了,自己如何回家和两个蝌蚪玩游戏。蚂蚁戏蝌蚪,听起来不也很色情和很特别吗?不也是一个话题吗?于是就同意把自己的烟袋借给小蛤蟆抽上两分钟。在白蚂蚁赏玩瓶中的蝌蚪和小蛤蟆吹着白蚂蚁水烟袋的时候,老吕伯奢这时走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杆旱烟,要借小蛤蟆水烟的纸媒子火用一用。借火没有引起什么,小蛤蟆痛快地把火借给了老吕。但等两个人点着水旱两烟对吹的时候,老吕首先挑起了话头。他抽着旱烟,突然就看着抽水烟的小蛤蟆不顺眼。这时他想起原来两个人是仇敌呀。两个人在谁是同性关系者回故乡的鼻祖问题上,还有过相互不服气相互争论的历史呢。两个人在这个历史问题上的争论还没有定性和盖棺论定呢。老吕承认,如果从意义的先锋来说,小蛤蟆高老吕一筹,当年我和老曹搞的虽然是同性关系,但人家小蛤蟆却一下就搞到生灵关系呢。但事物也不能这么绝对地看,事情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和长幼有序。从意义的先锋是那么看,但从时间的概念上来说呢?别说是一个小蛤蟆,就是10个小蛤蟆加起来,也不能和他老吕同日而语。他老吕是在什么时候搞的?是在三国时代,在英雄纷争和英雄辈出的时代;而小蛤蟆呢,只不过是大清没落王朝的一只蛤蟆罢了。相差着一千多年呢。先锋在时间面前算什么呢?不是早晚都要跑到古典的大会里去集合吗?这成了两个人相互不服气和各执一端的渊薮和根源。两人平日不见还好些,一见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两人吸烟也就是吸烟,你在这里吸你的水烟,我在那里吸我的旱烟,井水不犯河水,老吕纯粹是吹烟没有火媒子,要向人借一借,看到那边有一团火在闪,看到天边有一簇圣火,没想那么多就凑了上去。到底是人老昏花呀,直到凑了上去,点着火,借着火光,才看清眼前的持火者,竟是这么一只平时见面就让人生气的气蛤蟆。如果早一点知道火光的来源,我老吕哪怕这旱烟不吹,也不至于向他借火和跟他这水烟搅到一起呀。水火不兼容。但既然这烟给点着了,也吸到肚里了,这时想用抽烟机从肺管子里再抽出来,也为时已晚,于是只好肚内损失肚外补了,一边抽着旱烟,一边说起了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