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喜子抚摸着婆婆的手,夸张地道了谢。婆婆也笑吟吟地回答:“是呀。”
“我不要。”
寻惠体内的怒火熊熊燃烧,炼成了冰冷的话语。
“妈……我不要你的钱……不要你的钱。”
婆婆呆滞地看着寻惠。
“寻惠,”满喜子瞪大了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怎么能说这种……”
寻惠把存折放在婆婆枕边,转头就走。她推开勋和俊郎,走出了房间,并不去看二人的表情。
她流着泪穿过起居室,打开露台的纱门,走出了那座令人窒息的房子,最后蹲在院子的南天竹旁边,不受控制地抽噎起来。
“呜……呜……”
自从亲生母亲去世后,她就再未流过泪。此刻,豆大的泪水接连不断地滑落下来。长年积累的怨气溃了堤,化作汹涌的眼泪。
这种感受,恐怕没人会懂吧。
你对一个老太太这样,也太不成熟了。看护长辈是理所当然的,你还有所图吗?满喜子可能会这样谴责她。她从来只会说大道理,而寻惠讲的是情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照顾吃喝拉撒到陪聊意义不明的对话,她一直把老太太放在优先于自己的位置。这种情绪,要如何化解?
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
“夫人……”
护栏另一边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呼唤。
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发现武内忧心忡忡地站在那头。
“您怎么了?”他柔声问道。
寻惠擦了擦眼角站起来。她尝试强颜欢笑,最终只摆出了扭曲的表情。
“你说,这世上怎么净是好人没好报呢?”
说完,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滑落了。
6过劳
翌日白天,满喜子照顾完婆婆吃中午饭就回去了。自从昨天那件事后,她就一句话都没跟寻惠说,甚至没有看她。
昨天,寻惠被邀请到武内家,在起居室喝了红茶。
不愧是曾经从事欧洲杂货进口工作的人,他的起居室里摆着风格优雅的家具和小物件,给人清爽的感觉。
寻惠在那里坐了一个多小时,倾吐了积攒在心中的所有怨气。武内认认真真地听了。
“你会这么想一点都不奇怪。这是当然的。我很理解。”
他对寻惠的心情表示了共鸣。说话间,寻惠渐渐平静下来,至少回到了满喜子来之前的状态。
“要是您愿意,请随时找我聊天。我反正精力和时间都绰绰有余,您有事尽管找我。只要能帮上忙,我肯定在所不辞。”
寻惠离开时,武内笑着对她说了这番支持的话语,还送了她一个法国买的小收纳盒。
满喜子离开后,梶间家恢复了日常的生活。婆婆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依旧使唤寻惠做这做那。
夜深人静之时,一家人都睡下了。寻惠在夜间都会把呼叫铃放在婆婆手边,但婆婆坚持要大声呼唤她。寻惠和勋的卧室就在婆婆卧室对门,一喊就能听见。寻惠即使睡着了,也会被惊醒。每次婆婆喊她,无非是要换纸尿裤,哪里痛了要揉,手脚冰凉要她想办法。她还经常要求寻惠开电视,问她中午饭怎么还没好,说些不知是老糊涂还是睡糊涂的话,剥夺寻惠的睡眠时间。
是夜一点时分,婆婆没有叫人,寻惠睡得正香。
电话突然响了。
寻惠正要起来,铃声就停了。过了一会儿,卧室门开了。是俊郎。看来他还没睡。
“满喜子姑妈打来的。”
寻惠没有吵醒勋,轻手轻脚地起身,来到了起居室。
屋里亮着灯。她看了一眼时钟,这么晚了……她叹了口气,打定主意绝不道歉,然后拿起了话筒。
“喂?”
“寻惠吗?”
电话里的声音极其愠怒,让她光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就无比沮丧。
“嗯,今天辛苦你……”
满喜子没等她说完,就继续道:“我啊,根本睡不着。昨天在那边过夜就没睡着,现在回来了,还是睡不着。我很生气,怎么想都想不通,所以睡不着。本来我觉得,那么没常识的行为,我才不要理会。可我就是无法原谅,所以才打电话了。真的,我都觉得自己要犯高血压了。一想到妈妈伤心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流泪。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总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听到她前所未有的火药味十足的话语,寻惠心生反感的同时,更感觉到浑身的血液仿佛要冻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