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好不容易完成供述报告,接下来就是资料送检,我也被转移到了看守所。后来,检察官又来听我供述,之后便是起诉。由于警察都是面目狰狞又蛮不讲理的人,我一开始还指望检察官会相信我是无辜的,后来发现,其实检察官也一样。故事虚构到了一定程度,就逼真得让人舍不得打破。检察官想都没想过将其打破,反倒试图加固一些薄弱环节。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检方报告上甚至写了我根本没说过的东西。检察官问我:‘为什么接连殴打了十几下?’我的回答是:‘不知道。’而报告上写的却是:‘我拿着球棒一个劲地打,到后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他们问我:‘你对的场一家有什么想法?’我回答:‘我觉得那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报告上写的却是:‘的场一家看起来那么幸福,我感到很不公平,就想破坏他们的幸福。’这完全是歪曲事实。检察官最后在我面前读了一遍检方报告,但是他读得很应付,语速非常快,我一点都没听明白。可他才不管这些,念完就问我‘没有错吧’,然后叫我签字。直到庭审开始,我才发现那份报告错漏百出。这跟强买强卖有什么不同?
“关律师告诉我,其实我从第一步开始就错了。这种情况千万不能自愿配合警方的讯问,就算真的被逮捕了,也一句话都不能说,必须始终保持沉默。如果各位将来不幸遭遇到这样的悲剧,一定不能说话。就算你反驳,他们也不会听,反而会被乘虚而入,所以最好连反驳都不要有。
“关律师坦言,这场审判可能会很艰巨。但是他又说,负责庭审的审判长……也就是梶间老师并非无脑偏袒检方的人,所以翻盘的可能性绝不是零。事实证明,我真的翻盘了。听说,如果换作普通的律师,即使来跟我碰面,也只会应付式地商谈几句,然后凭借以往的经验草草完成庭审。现实中的所谓辩护,就是律师一旦做出了情况对我不利的判断,就走争取减刑的道路,不做无谓的抵抗。然而,我是不惜投入全副身家也要赢的,所以就拜托关律师倾尽全力了。关律师理解我的意思,还帮我请了权威度高过检方人选的知名鉴定人。
“为审判花掉的钱何止一两百万!我为了证明自己只是被害者之一,什么都没做过,就不得不在精神和经济两方面都遭受重创。我没有不战而胜的道路。可是即使胜利了,也没有人补偿我。如果要求补偿,我又得发起一场漫长而令人饱受折磨的官司。真是太过分了。
“地方法院和高级法院都做出了无罪判决,我已经被证明了清白,然而警方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在审判中,他们一直都是‘话虽如此,可真假难辨’的态度。我究竟要承受那种目光到什么时候呢?媒体也一样。他们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把我逼到了什么地步,毫不反省自己利用警方放出的不确切消息煽风点火,甚至好像失忆了一样,这回又来炒作我的悲剧。真希望他们收敛一点。
“回到家中,我已经成了必须靠安眠药才能入睡的人。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我都为自己被彻底搅乱的人生感到愤愤不平。最难以原谅的是,警方想当然地认定我是凶手,所以至今仍未查到真凶。那个人正躲在角落里偷笑呢。我总是害怕,真凶哪天会找上门来,杀了我以绝后患。
“对于被害者的场一家……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我是在前往欧洲工作的航班上认识他们的,后来,他们就成了不时光顾我的有品位的客人。的场先生做书籍翻译的工作,是个开朗健康的人,的场夫人也漂亮时髦。他们很年轻,但都善解人意,待人处事落落大方,对我像对家人一样热情。健太君也是个好孩子,每次见面都会高高兴兴地跟我打招呼……没想到这么好的一家人,竟然被残忍杀害……每次想起他们,我都会忍不住流泪。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实在太对不起那一家了。而且就算我活下来了,也没能帮上忙。有时我会想,怎么就只有我一个人苟活在世上呢?这当然是没有答案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想。别看我这样,其实在那件惨案发生之前,我也过着跟常人一样的生活……”
说到最后,武内的声音已经夹杂着哽咽,仿佛在忍耐什么。学生们既没有鼓掌,也没有举手提问。他们围坐在武内周围,个个神情肃穆,一动不动。几个女学生还发出了隐隐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