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怕也快到闲时候了吧?”玲子问。
“嗯,就要一点点地收摊了。”女孩说。玲子掏出烟,两人抽起来。
“你不在可就寂寞啦。”玲子又说。
“来年五月还来呀!”女孩笑道。
“奶油”的《绝尘室》播完后,有一段商业广告,接着是西蒙和加丰凯尔乐队演唱的电影《毕业生》主题歌。歌曲播完,玲子说她喜欢这首歌。
“这电影我看了。”我说。
“谁演的?”
“达斯汀·霍夫曼。”
“这人我不知道啊。”玲子不无伤感地摇摇头,“世界一天变一个样儿,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
玲子请那女孩借吉他用一下,女孩答应着,关掉收音机,从里边拿出一把旧吉他。狗抬起头,“呼哧呼哧”嗅了嗅吉他。“可不是吃的哟,这个。”玲子像讲给狗听似的说。带有青草芳香的阵风吹过檐廊,山脉的棱线清晰地浮现在我们眼前。
“简直像《音乐之声》里的场面。”我对调弦的玲子说。
“你说的是什么呀?”她问道。
她弹起刚刚播过的电影《毕业生》主题曲。听起来她没见过乐谱,是第一次弹,未能一下子准确把握和音。但反复摸索之间,终于捕捉住那种流行的风格,把全曲弹了下来。而到第三遍时,已经可以不时地加入装饰音,弹得很流畅了。
“我的乐感不错。”玲子朝我挤下眼睛,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头,“只要听上三遍,没乐谱也大致弹得下来。”
她一边低声哼着旋律一边弹,直到把这首主题曲完整地弹完。我们三人一齐拍手,玲子彬彬有礼地低头致谢。
“过去弹莫扎特的协奏曲时,掌声更大着哩!”她说。
店里的女孩说,如果肯弹甲壳虫乐队的《太阳从这里升起》,冷藏牛奶可算店里请客。玲子伸出拇指,做出OK的表示,随即边哼歌词边弹《太阳从这里升起》。音量并不大,而且大概由于过度吸烟的关系,嗓音有些沙哑,但很有厚度,娓娓动人。我喝着啤酒,望着远山,听着她的歌声,恍惚觉得太阳会再次从那里探出脸来——心境实在太温馨、太平和了。《太阳从这里升起》一曲唱罢,玲子把吉他还给女孩,再次让她打开立体声短波,然后叫我和直子到附近一带散步一个小时。
“我在这儿听收音机,和她聊天,三点前转回就可以了。”
“两个人单独待那么久没有关系么?”我问。
“照理是有关系的,也就算了吧。我又不是守护婆,也想一个人轻松一下。何况你大老远来一趟,也攒了一肚子话要说吧?”玲子边说边重新点燃一支香烟。
“走吧!”直子说着,立起身。
我便也起身跟在直子后面。狗睁开两眼,随后跟了几步,终于觉得自讨没趣,跑回了老地方。我们在牧场围栏旁边平坦的路上从容自得地走着。直子不时拉起我的手,或挽住我的胳膊。
“这样子走路,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直子说。
“哪里很久,今年春天嘛!”我笑道,“直到今春还这么来着。这要算很久,十年前岂不成了古代史啦!”
“真有点像古代史似的。”直子说,“昨天真对不起,精神又有点激动。你特意跑来的,都怪我。”
“不要紧的。我想恐怕还是把各种情感发泄出来好些,你也罢,我也罢。所以,如果你想向谁发泄那些情感的话,那么就向我身上发泄好了,这样可以进一步加深理解。”
“理解我又怎么样呢?”
“噢,你不明白。”我说,“这不是怎么样的问题。世界上,有人喜欢查时刻表一查就整整一天,也有的人把火柴棍拼在一起,准备造一艘一米长的船。所以说,这世上有一两个要理解你的人也没什么不自然的吧?”
“或许类似一种什么爱好?”直子好笑似的说。
“说是爱好也未尝不可。一般而言,头脑精明的人称之为好意或爱情。你要想称为爱好也是可以的。”
“嗳,渡边君,”直子说,“你喜欢木月?”
“当然。”我回答。
“玲子呢?”
“那人也极喜欢,好人啊!”
“我说,你喜欢的怎么都是这样的人呢?”直子说,“我们这些人,可全都是哪里抽筋儿、发麻、游也游不好、眼看着往水下沉的人啊!不论我、木月还是玲子,没一个例外。你为什么喜欢不上更健全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