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书库 > 挪威的森林(65)

挪威的森林(65)

作者:村上春树

然而,此刻我眼前的直子身体与那时截然不同。我想,那肉体已经变迁,如今已变得无比完美而降生在月华之中。首先,少女的轻盈柔软已于木月去世前后骤然消去,而随后代之以成熟的丰腴。由于直子的肉体完成得过于完美无缺了,我甚至感觉不到一丝兴奋,只是茫然注视着她腰间美丽的曲线、丰满而光洁的乳房、随着呼吸静静起伏的平滑的小腹,以及小腹下软软的、黑黑的毛丛。

她把这裸体在我眼前展露了大约五六分钟,而后重新穿起睡衣,由上而下扣好衣扣。全部扣罢,她倏地站起身,悄然打开卧室门,消失在里面。

我在床上许久静止未动,而后转念下床,拾起落在地上的手表,对着月光一看:三点四十分。我去厨房喝了几杯水,折身上床,结果直到天光大亮——洒满整个房间的阳光完全抹去青白的月色——之后还未合眼。在似睡非睡的恍惚之中,玲子过来,在我脸颊上“啪啪”拍了两下,叫道“天亮了天亮了”。

玲子给我收拾床铺的时间里,直子站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她朝我嫣然一笑:“早上好!”我也回了句“早上好”。直子一边哼着什么一边烧水、切面包,我站在旁边看了一会,根本看不出昨晚在我面前赤裸过的任何蛛丝马迹。

“喂,眼睛好红啊,怎么搞的?”直子边倒咖啡边对我说。

“半夜醒了一次,往下没睡好。”

“我们没打呼噜?”玲子问。

“没有。”我答。

“那就好。”直子说。

“他,倒蛮规矩的咧!”玲子打着哈欠说。

最初我以为直子当着玲子的面故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或者是出于害羞。但在玲子从房间消失后,她的神情仍毫无变化,眼睛依然那么晶莹清澈。

“睡得可好?”我问直子。

“嗯,死死的。”直子回答得十分轻松。这回拢住头发的是不带任何装饰的素雅的发夹。

我这难以释然的心情在吃饭时间也未改变。我往面包上涂黄油,剥煮鸡蛋,同时像要寻找什么痕迹似的坐在直子对面,不时瞟她一眼。

“我说,渡边君,今早你干嘛总看我的脸?”直子好笑似的问道。

“他么,怕是在热恋着一个人。”玲子说。

“你热恋一个人?”直子问。

“或许。”我也笑着说。

于是两个女子就此拿我开起了玩笑。我听着听着,决定不再思索昨晚发生的事,闷头吃面包、喝咖啡。

早饭后,两人说要去鸟舍给鸟喂食,我也打算跟去。她俩换上工作服,穿上白色长靴。鸟舍在网球场后面一个不大的公园内,里边有各种各样的鸟,从鸡到鸽子都有,还有孔雀、鹦鹉。四周有花坛,有观赏树,有长凳。同是患者模样的两名男子用扫帚在路上清扫落叶,两人看上去都在四十至五十岁之间。玲子和直子走到两人跟前寒暄一句,玲子还说了句什么笑话,逗得两个男子直笑。花坛里开着大波斯菊,观赏树修剪得整整齐齐。鸟儿一见到玲子,马上唧唧喳喳欢叫着在栏里扑来扑去。

她们钻进鸟舍旁边的小仓房,拿出饵料袋和橡胶软管。直子把软管接在水龙头上,拧动开关,然后在注意不让鸟跑出的同时进入栏内,清洗脏物。玲子用硬刷“嚓嚓”刷洗地板。飞溅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耀眼,孔雀们生怕溅到身上,在栏里“扑扑通通”一阵逃窜。火鸡则扬起脖子,像老大不高兴的老人似的拿眼珠瞪着我。鹦鹉在横杆上似乎心怀不满,弄出很大声音拍打着翅膀。玲子对着鹦鹉学了声猫叫,鹦鹉便钻到角落里缩起肩,少顷叫道:“谢谢,神经病,臭屎蛋。”

“谁这么教的?”直子叹息道。

“不是我哟,我哪里会教这种歧视人的话。”玲子说。随即又学了声猫叫,鹦鹉这回没再出声。

“这小家伙,有一次给猫吓个半死,那以后就怕猫怕得什么似的。”玲子笑道。

打扫完毕,两人放下清扫用具,接着把饵料投进一个个饵槽。火鸡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扑打地面的积水,跑过来一头扎进槽内,直子拍打它的屁股,它也顾头不顾腚地只管猛啄不止。

“每天早上都做这活儿?”我问直子。

“是啊。新来的女的,一般都做这个。简单嘛。想看兔子?”

“想看。”我说。

鸟舍后面是兔舍,十来只兔子趴在草堆上。她拿扫帚把兔粪扫在一起,往食槽放完食,抱起一只小兔贴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