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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126)

作者:村上春树

“和你两人?”

“是的。”玲子微微耸下肩说,“我对她说,我倒无所谓,可渡边君怎么办呢。结果她这样说:‘那人的事我会安排妥当的。’只这么一句。接下去谈了我俩住在哪里、做什么工作等等。然后去鸟舍逗鸟玩了一会儿。”

我从电冰箱里取出啤酒喝。玲子又点燃一支香烟。猫早已在她腿上呼呼睡去。

“那孩子一开始就已全部打定主意,所以才那么有精神,才面带笑容,才显得那么健康。肯定是下定决心后,心情变得畅快起来。她开始收拾房里的各种东西,不要的东西放进院子的油桶烧掉,包括当日记写下的笔记簿和信件,统统付诸一炬,甚至连你的信。我觉得奇怪,问她为什么烧掉。因为那孩子一直非常珍惜你的信,时常翻来覆去看个没完。她回答说:‘把过去的东西全部处理掉,也好获得新生。’而我也没有深想,以为不无道理。实际上也是说得通的,一般来看。但愿这孩子恢复健康,万事如意,我想。那天的直子也实在可爱得很,真想找你看上一眼。

之后,我们像往常那样在食堂吃罢晚饭,进浴池洗澡,打开心爱的上等葡萄酒,两人喝着。我抱起吉他,照例弹甲壳虫,弹《挪威的森林》,弹《米歇尔》,都是那孩子喜欢的。我们觉得相当开心,熄掉灯,适当脱去衣服,上床躺下。那是个闷热得要命的夜晚,打开窗户也几乎没一丝风进来。外面漆黑一团,如同给墨汁涂得没留一点空白。虫声听起来格外响,连房间里都充满扑鼻的夏草气息。这时直子突然提起你,提你同她做爱的事,而且说得极其详细。如何被你脱去衣服,如何被你触摸,自己如何湿润,如何被侵入,如何妙不可言——说得非常具体。于是我按捺不住,问她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提起这话。因为以前那孩子对做爱从来都是三言两语地一带而过。诚然,作为一种治疗方法,我们也坦率地谈到做爱,但那孩子死活不肯详谈,说不好意思。而现在却突如其来地谈得滔滔不绝,连我也不免吃惊。

“‘只是有点想一吐为快。’直子说,‘要是您不大想听,不说也可以的。’

“‘哪里。肚里有话要说,那就痛痛快快说彻底才好。我来听。’我说。

“‘他进去的时候,痛啊痛啊痛得我不知怎么才好。’直子说,‘是我的初次。因为湿了,进倒是一下子进去了,但反正就是痛。痛得头都晕了。他一直插到最里边,我以为这回可以了,不料他把我的腿稍稍抬起,插得更深。这一来,浑身倏一下子变凉了,就好像浸到了冰水里,手脚麻酥酥地一阵发冷。到底怎么回事呢?就这样死掉不成?心想死掉就死掉好了。可他知道我痛了,就插在里边再不动,温柔地抱着我的身体吻我,头发、脖子、胸部,一直吻个不停,吻了好久。这么着,温暖渐渐回到我身上,而后他开始缓缓地动……嗳,‘玲子姐,那实在是太妙了,整个脑袋都像要融化似的。真想就那样在他怀抱里一生都干那事。真那么想的。’

“‘既然妙到那个程度,那就和渡边君一起生活,每天都干不就得了?’我说。

“‘可是不行呀,玲子姐。’直子继续道,‘这我心里明白——那东西不期而来,倏忽而去,而且一去不复返。一生中只碰巧来那么一次,那以前以后我都毫无所感。既无冲动,又没湿过。’

“当然,我给她解释了一番,告诉她这种现象在年轻女子是屡见不鲜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几乎都会自然消失。况且已经有过一次成功,用不着担心。我刚结婚的时候也是怎么都不顺利,急得要死。

“‘不是那么回事!’直子说,‘我什么也没担心,玲子姐。我只是不希望任何人进到我那里边,不想让任何人扰乱我。’”

我喝干了一瓶啤酒,玲子吸完第二支烟,猫在玲子腿上伸伸腰,换个姿势,又睡过去了。玲子略一犹豫,把第三支烟叼在嘴里,点燃。

“接着直子抽抽搭搭哭起来。”玲子说,“我坐在她床上抚摸她的脑袋,安慰说,‘不要紧,一切都会好的,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一定会在男人怀里快快活活一辈子。’夏夜正热,直子身上又是汗又是泪,湿得一塌糊涂。我拿来浴巾,给她擦脸擦身子,见她三角裤也湿透了,就叫她脱下来……噢,这没什么奇怪的,我俩一直一块儿洗澡,那孩子就像我妹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