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梦幻般的美景中,乔凡尼渐渐没有了平日里的拘谨。
“瞧,龙胆花开了,秋天到了。”康帕瑞拉手指着窗外,轻声说。
铁轨两旁的低矮草丛中,开满了美丽的紫色龙胆花,仿佛用月长石[5]雕刻而成。
“好美啊!我可以跳下去采一朵,再上来吗?”乔凡尼激动地喊着,跃跃欲试。
“不行,火车开得太快,来不及的!”
康帕瑞拉话音未落,窗外又有一簇闪耀紫光的龙胆花飞逝而过。
紧接着,另一丛黄蕊的龙胆花,像泉涌、骤雨般不断冒出,又忽闪忽闪地从他们眼前疾疾掠过。
一排排闪闪发光的三角路标,看上去如同笼罩着一团雾气,炽烈而迷离地挺立着。
七北十字星与葡力奥辛海岸[6]
“希望妈妈能原谅我。”
康帕瑞拉突然间神情沮丧,略微口吃地小声说。
乔凡尼心中默想道:“是啊,我的妈妈也一定在遥远的、像灰尘那么小的橙色三角路标那里,牵挂着我呢!”
但他只在心里这么想着,并未说出口。
“只要能让妈妈获得真正的幸福,我愿意做任何事。可是,对妈妈来说,真正的幸福究竟是什么呢?”康帕瑞拉竭力抑制住想哭的冲动。
“你母亲并没有发生不幸的事啊!”乔凡尼十分惊讶。
“虽然我不知道该如何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无论是谁,只要真的去做好事,就一定会感到无比幸福。所以,妈妈肯定会原谅我的。”康帕瑞拉看上去似乎已下了决心。
这时,车厢里突然变得亮堂起来。乔凡尼将目光移向光的来处,原来在缀满钻石、露珠等一切美丽装饰的银河河道的正中央,静静流淌的水面上,出现了一座笼罩在银光中的小岛,小岛平坦的最高处,屹立着一个光芒炫目、庄严的白色十字架。十字架就像是用结了冰的北极冻云铸成,放射出圣洁的金色光辉,仿佛已静穆地屹立了千万年,并将永远地屹立下去。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乔凡尼的身前身后传来阵阵赞美歌的音浪。扭头一瞧,车厢里的其他乘客,全都整理好衣褶,端正仪容,有的将黑色封面的《圣经》抱在胸前,有的数着水晶念珠,合掌面朝窗外,虔诚祈祷。康帕瑞拉和乔凡尼也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康帕瑞拉面颊上涌上一层红晕,就像熟透的苹果般,亮光耀人。
前进的列车渐渐将小岛和十字架抛向后方。
银河的对岸弥漫着闪光的雾霭,不时出现成簇的芒草在微风中摇曳着。银辉忽闪忽暗,仿佛有人在故意对着它吹气一样。无数龙胆花隐现在草丛中,望过去像是黑夜中的磷火。
这些景象一闪而过,银河与车窗之间的地面,瞬即被一大片天之芒草所遮掩。在芒草后方,虽然天鹅岛仍闪露过两次,但迅速地被抛在了远方,变得渺不可见,如同一幅极小的画。最后,在芒草沙沙作响声中,天鹅岛完全看不见了。
乔凡尼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注意到后座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位身材高挑、披着黑头巾的修女。碧色的瞳眸向下望着,虔诚地祷告着,那样子似乎极盼望能再度聆听到远方的细语声。
慢慢地,祈祷完毕的乘客们,都安静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乔凡尼和康帕瑞拉怀着类似的神圣感,以不同往常的语气,悄声交谈起来。
“快到天鹅站了吗?”
“嗯,十一点整准时抵达。”
绿色的信号灯和略显模糊的灯柱由车窗外闪过,像硫黄火焰一样的扳道器的黄灯也从窗下掠过。列车放缓了速度,驶入天鹅站的月台。月台上一排排整齐明亮的灯光映入眼帘,光晕扩散着,越来越大。终于,列车停了下来,乔凡尼和康帕瑞拉座位旁的车窗,刚好正对着天鹅站的大时钟。
秋夜凉爽宜人,大时钟上铁青色的两根指针,分秒不差地指向十一点整。乘客们纷纷下车离去,车厢中登时变得空阔起来。
大时钟的下方出现一行字:在此站停车二十分钟。
“要不,咱们也下车瞧瞧?”乔凡尼建议道。
“好吧。”
于是两人一起飞步走下车门,跑到检票口处。
可是检票口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盏紫色的灯亮着。他们看了看周围,也不见站长和行李搬运工。
他们又来到车站前的小广场,广场四周都是一棵棵像水晶工艺品般的银杏树。一条宽阔的马路,从小广场笔直地通向银河的白光中。
之前下车的那些乘客,此刻不见一人。乔凡尼和康帕瑞拉并肩沿着白色的马路走着,两人的影子就像四面都是玻璃窗的屋子中的两根柱影,又似车轮的辐条,朝各个方向伸展开。片刻后,他们来到了在列车上望见的那片景致动人的河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