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瞭望塔上穿宽松上衣的男子,忽然高举红旗,死命地挥舞。鸟群见到信号,便收翼停飞,后面也不再有鸟群飞来。与此同时,河的下游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被撞塌了。随后四周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戴红帽的信号指挥者举起了绿旗,用清脆的嗓音喊道:
“候鸟们,飞吧!现在可以安全通过了!”
在他的信号指挥下,数万只候鸟相继飞过天空。
小女孩阿薰也从乔凡尼和康帕瑞拉之间的车窗,探出了头,仰面眺望天空,漂亮的小脸上光彩照人。
“哇,天上有数不清的小鸟,真棒!天空也好美!”阿薰向乔凡尼说。
可是乔凡尼觉得她有点烦,于是便不搭理她,闭着嘴,继续仰头望天。阿薰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地坐回位置。康帕瑞拉对她有几分同情,便缩回脑袋,也坐下来看着地图。
“那人发信号是为小鸟们指路,对吗?”阿薰小声问康帕瑞拉。
“是的,他发的信号可能是提醒候鸟前方有烽火。”康帕瑞拉对自己的回答也不是很有把握。
车厢中再度安静下来。乔凡尼在犹豫着要不要将头从窗外缩回,但想到车厢中的亮光会让自己觉得不舒服,便继续默默地保持原先的姿势。同时为了不让人看出他的尴尬,吹起了口哨。
“为什么我会如此忧伤呢?应该拥有更宽广、更坦荡的胸怀啊!遥远的河对岸,隐隐可见点点青色的火光和烟雾。我必须对那幽静而冰冷的火光保持注视,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乔凡尼这样想着,双手抱住发热发涨的脑袋,注视着远方。
为什么没有人和我一起走遍天涯海角呢?那个女孩子此刻和康帕瑞拉聊得火热,他们是那么开心,这真令我难过。
乔凡尼感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银河越来越远,终于望不见了。远处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列车驶离了银河,开上山崖。对岸黑岩峙立的大山向河岸下游退去,变得越来越高。突然,一株巨大的玉米秆从乔凡尼眼前闪过,玉米叶层层卷曲,叶片下是碧绿的大玉米棒,玉米棒此时已吐出红穗,一颗颗玉米粒如珍珠一般。列车不断前进,高大的玉米秆成排成列,越往前越多,在山崖和铁道间密密麻麻连成一片。乔凡尼从窗外缩回头,扭头朝对面的车窗望去。一望无际的玉米田笔直地延伸向美丽天空下原野的尽头,玉米秆在轻风吹拂下摇摆着身姿,卷曲的叶面上,充分吸收了阳光的露珠,像金刚石般耀眼,发出红绿光芒,晶莹闪亮。
“那成片成片的,应该是玉米田吧?”康帕瑞拉从没见过如此高大的玉米,有点吃不准。
乔凡尼的情绪仍未好起来,呆呆地凝视着原野,随口应道:“或许吧。”
列车开始缓缓减速,信号灯和扳道器指示灯从窗外快速闪过,随后列车驶进一个小车站。
车站正面,银色的时针正指向两点。
风止车停。
原野寂静无声,只有时钟在嘀嗒走着,将每分每秒精确记录。
在时钟的指针摆动的间隙,隐隐有悠悠的乐声自远方的原野尽头飘来。
“呀,是《新世界交响曲》[9]。”对面座位上的阿薰转过头,倾听着乐声,对自己低声轻语道。
车厢中的所有乘客,包括黑西装青年在内,都陶醉在乐声中,如置身梦境。
“如此安宁、如此恬静,这地方多么美好啊!为什么我不能开心些呢?为什么孤独地面对寂寞呢?可是康帕瑞拉也太不够朋友了,和我一起登上这趟列车,却只顾着跟那个女孩聊天,实在是令人伤心啊。”
乔凡尼用手托住下巴,半边脸庞掩在手掌后,直视着对面的车窗。
玻璃汽笛呜呜长鸣,列车再次缓缓开动。康帕瑞拉轻松地吹起《星星圆舞曲》的口哨。
“嗯,列车已经开到险峻的高原了。”车厢后有位刚睡醒的老人精神矍铄地说。
“在这种地方,如果不事先用木棍狠挖两尺深的坑,然后再播种,玉米是无法生长的。”
“哦。此处离河流的距离挺远吧?”
“是的,距离至少有两千尺到六千尺,这长度和险峻峡谷的深度差不多。”
“这里……应该就是科罗拉多高原啊!”乔凡尼突然想到。
阿薰揽过熟睡的弟弟的头,靠在自己怀中,褐色的双眸怔怔地眺望着远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康帕瑞拉再度轻松地吹起口哨。小男孩的红润圆脸像丝绢包裹的苹果,朝着乔凡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