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你母亲的眼里就只有弟弟,总是对你冷嘲热讽,爱理不理。
不过,你也无法完全摆脱实质上的抚养责任。
因缘、牵绊、情分、血缘关系……你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但就是觉得自己和母亲之间有着斩也斩不断的牵系。就算换地方住,你们两人今后也会在人生路上相互扶持,一如之前的三十年岁月。
直到搬迁期限只剩下两个月时,你才得知你母亲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跟你同进退。
这天晚餐期间,你心想,再不确认住处就来不及了,于是提议周末一起去房屋中介看看。
不料,她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哦,我不去。我有地方可以住,你找自己的房子就好。”
“咦?”
你挨了一记闷棍。
“哥哥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去他家住吧。”
这里的“哥哥”指的是你住在长野的舅舅,你只在扫墓时见过他一次,记得他跟太太育有一女。
“妈,你要住在舅舅家?”
“是啊。”你母亲若无其事地说。
“所以,我们以后要分开住?”
“是啊。”她依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你自认为斩也斩不断的牵系,竟然轻轻松松就被你母亲斩断了。
“你自己一个人住也比较轻松吧?”
这倒是真的。每当你母亲不怀好意地问你“还不结婚啊?”的时候,你总是恨不得搬出去住。
想到今后不用跟母亲朝夕相处,你觉得轻松多了。
所以,你“嗯”地点头。
你母亲睁大双眼问道:“你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你心想:我才想问你呢。
时间来到3月中旬,你母亲即将动身前往长野。那天一早就下起了毛毛雨,这种天气即使不撑伞,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但往往一回过神,就会发现自己已浑身湿透。
那天是星期天,公司休假,你送母亲到离家最近的三美车站。
“这座小镇三天两头下雨,怪烦人的。”
清晨天空昏暗,你们漫步在住宅区,你母亲说话时脸上依然挂着那抹惹人厌的笑。
大型物品已经事先用宅配寄过去了,因此,你母亲的行李仅有一只手提箱,仿佛只是去旅行几天。
前往车站的那条路,有一半与你跟小纯的上学路径重叠。
离开家门,经过第一个十字路口时,你忆起遗忘已久的初恋。
我跟山崎学长是在这里道别的吗?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当漫画家是他的梦想,不知道实现了没?
走了一会儿,你们来到了较宽的二线道马路,往右是以前念的初中,往左是车站。
你们往左拐。
你母亲悄声叹了口气。
你知道她又想起小纯了。沿着这条路往右走一段距离,就是小纯出事的地点。
“妈,我问你,如果小纯还活着,你觉得他现在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竟然问母亲这种问题。
“咦,这个嘛……”
你母亲面露喜色,她展现想象力的机会来了。
“我想,他一定在东京的大公司上班,已经结婚生小孩了,说不定还会接我过去住呢。”
你母亲的假设永远都是那么以自我为中心,其他现实人物都被她排除在外,包括你。
唉,也对,她就是这种人。
或许你只是想弄明白,母亲是否完全没有改变。
总算看见车站了,你没有陪她进站台,只在检票口送别了她。
“你也快点找个好人家嫁了,听懂了没?”
离别之际,你母亲还不忘耳提面命。
“少管我。”
你说出了真心话。
“好吧。”你母亲说完轻轻一笑,挥挥手说了声“再见”,随后消失在检票口内,仿佛真的只是去旅行。
你的泪水就此决堤。
与母亲道别后,你去站前的超市买了中午要吃的三明治和作为晚餐的冷冻炒饭,然后回家打开门锁,走进玄关。
你试着说“我回来了”,当然无人响应,尾音消失在虚空中,显得有点好笑。
从前四个人一起住过的家,如今只剩下你一人。
而你也即将搬离此地。
新家已经找好了。反正一个人住,那就选交通方便一点的吧。你在公司附近租下公寓,为了节省房租,你打算在老家住到3月底再搬走。
永田律师说3月底前搬走就好,而且不需要特别打扫,不用清空家里,用不到的东西放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