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游得不错。不过有一点小问题,你可以考虑修正一下——手入水的时候,最好把手掌翻一下,立起来,那样可以减少阻力。她立起手掌,剁菜似的朝水面剁了两下。王沥沥学着她的样子,手从水里提起来,再切进水里,问,是这样吗?
凌可花说,对,就是这样!她稍侧一点身,一手握住浮线,另一手做动作,嘴里讲解,你看——移臂,入水,入水之后手一翻,变掌,抓水,推水,出水。
王沥沥照着她的话,做了两遍动作。凌可花点点头说,还有你的腿啊,打水不需要那么用力。你肯定以为打水越使劲,越能产生推力,跟轮船尾巴上的螺旋桨似的,是吧?其实自由式的双腿打水,目的是保持身体平衡。
王沥沥说,哦!
凌可花仍用一只手握着浮线,让身体从直立变为漂浮,双腿以很慢的动作上下甩动,说,腿部动作有三句口诀:两脚内旋,两腿并拢,鞭状打腿。发力点是髋部。她用手在自己髋部按了按。你试着感觉那个发力点,用大腿带小腿,就像甩鞭子一样。
王沥沥也握着浮线,身子漂成水平线。凌可花游到她侧面,双脚踩水,保持悬停,看着王沥沥的动作。王沥沥轻轻上下甩腿。她看不见自己的腿动起来什么样,但从想象中去看,一道颤动波浪从大腿的肉传下去,传到小腿上,然后又是一道。她忽然觉得羞涩,觉得自己的腿不结实,不够美。凌可花不断说,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腿部肌肉放松,放松点,不要紧绷。
泳池四处回荡的声音,略显窒闷,就像耳朵贴在海螺壳里听到的。凌可花的说话声也带着一点模糊回响,像水雾一样飘飘荡荡……犹在梦中。
四
除了白色,凌可花偶尔也穿别的颜色的泳衣,她穿过一件墨绿色的,还穿过一件湖蓝色的,都是带子在背后交叉的背心式泳衣,不过穿得最多的还是那件钥匙孔式白泳衣。秋深了,游泳馆外人行道上种的银杏树,一树碧玉扇,被秋风吹成黄金。王沥沥走到门口,蹲下来捡了几枚金扇子,放进包的小侧袋。
小金的柜台上,那只玉壶春瓷瓶里斜插了一条银杏枝。王沥沥往本子上写名字,往前面几行扫一眼,看到凌可花三个字,默默一笑。袁大姐说,今年凉得真早,估计再过些天就得开锅炉了。
她进去,照例先找白帽子,凌可花在靠窗那边的区域,那个泳道还有两个人在游,王沥沥就不去下那一道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人挺多的,每个泳道都至少有两个人。那位爱穿裙子的银发泳客在另一区最靠边的泳道,王沥沥选了那一道下水。
大概游了半个多小时,她听到泳池那边响起一声尖叫。那个叫声里饱含惊惧和愤怒,她认得那个声音。
岸上的人都远远近近站着,水里的人也都不游了,一个个头浮在水上不动,定定地看,所有目光的中心是一顶白泳帽。凌可花已经上了岸,她瞪着水里的一个人,厉声说,你出来,死变态!
水里那个男人的态度却很轻松似的,嘿,我游得好好的,你说出去我就出去?你是我老板,还是我妈?我凭什么听你的?我看你才是有毛病。
凌可花朝救生员的方向看,大声说,有没有人管?这儿谁负责?救生员老赵大步跑过来,光脚板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咚咚声,边跑边说,怎么了?怎么了?凌可花戟指一指,那个男的,他在水里摸我!
王沥沥从铁梯子爬上岸,脚底一滑,差点摔倒,她也光着脚跑过去。凌可花指的那个人是“汤圆”。
汤圆倚着浮线,两个胳膊像搁在沙发扶手上一样张开放在浮线上,说,我摸你哪儿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倒说说呀。
凌可花说,你摸了我屁股和大腿。人渣!
老赵说,要不您上来一下吧,咱们解决一下这个事情。
汤圆慢悠悠地游到最近的铁梯子边,一级一级往上爬,嘴里说,我上来有什么用?莫名其妙,简直!你们这耽误我锻炼身体的时间,一会儿得给我补上啊。他在池边站定,双手支在腰后,白而圆的肚皮腆出去,头往后仰着一点。行了,我上来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老赵说,那,这个女同志你说一下事情经过。
人们都看着凌可花,她一指泳道,我在那一道游,这个变态在浮线中间那个位置待着不动,我游过他旁边的时候,他就在我屁股上抓了一把,手一直摸到大腿上。她说得火起,瞪着汤圆又骂了一句,不要脸!
汤圆的嘴角往上一拎,冷笑一声,下巴颏往前一戳。你这个大姐脑子有病吧?这是公共游泳池,不是你家洗澡盆,一个泳道那么多人,游过的时候碰一下擦一下,那不太正常了?你还不让人从你身边过了?你是谁啊?那么怕人碰,你去弄个私人游泳池啊,你爱光着膀子游,都没人管,别上外头现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