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一下,示意她看旁边那个生活在成人迪士尼乐园的老人。“是啊,这很不幸,没有尊严,也不高贵,我知道。我也很尴尬。对于我这样年纪的人来说很丢脸吧——但比死了强,是不是?”
苏昂不知该怎么接话。她看着保罗,他年轻时应该是个英俊男人,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但那光辉时刻已然消逝,如今只剩下一个依稀的轮廓,由灰色的胡子、深深的笑纹和光滑得像是刚打过蜡的秃顶构成。
保罗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然后猛灌一大口啤酒。
“我喜欢泰国,一切都很直接、方便,也没有人评判你。在这里你不用处方就能在任何药店买到伟哥,还那么便宜……当然,这是愉悦,不是真正的快乐,但也挺开心的,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找姑娘比什么都容易,而且她们喜欢老人——我们很容易搞定,又不会惹是生非……英国妓女像地狱一样恐怖,但泰国妓女看起来甚至好像享受其中一样——谁会不想要泰国姑娘呢?她们是农民的女儿,年轻,乐观,不是被生活搞得千疮百孔的怨妇。而且她们在你身边时从来不会不停地看手机!”
“我的老天,保罗!你这是几杯了?”艾伦用夸张的语气说,“瞧瞧这表达欲!我要打开我的录音笔了啊!”
“看到台上那个18号吗?长卷发那个。”保罗没理会她,“她的名字叫Porn——你们倒是说说,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名字叫Porn的姑娘啊?”
她们都努力地克制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保罗是最好的采访对象,艾伦这样告诉苏昂。他惊人地健谈,经验丰富,而且从不喝得烂醉。他们在NanaPlaza相识,他从一开始就很乐意配合采访。她也欣赏保罗对待那些泰国姑娘的态度——礼貌,尊重,不会要求她们做任何他不会要求自己妻子做的事情。有时他甚至会带某个姑娘去度假——去清迈,或是海边,就像一个小小的蜜月。他在所有的酒吧都很受欢迎。
“我们之间是金钱交易,没错,但你无法否认当中也有种友谊,那是最好的部分。我努力让自己配得上她们的友谊。”保罗耸耸肩,“不过,就像佛教说的,生命中的一切都是幻觉,所以也许友谊也是个幻觉——虽然躺在我身边的泰国女孩对我来说已经够真实的了。”他摸了摸鼻子,被自己逗笑了。
苏昂问他有没有考虑过长期的关系。在泰国她看过很多这样的组合:一个中老年的白人男子和一个略为年轻些的泰国女人,像情人又像保姆。有时两人甚至会有孩子。
保罗连连摇头。他说如果需要保姆,他完全可以找个专职的,但在一段长期的关系里,只有钱和友谊是不够的。他会希望两人之间有真正的感情——爱,或是近似于爱的东西。问题是,他讽刺地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苏昂不自觉地挑起一边眉毛,露出探询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待了多久,年轻的女士,”他耐心地说,“但你可能还不大了解泰国人和他们的文化。别看曼谷这么繁华,其实泰国很多地方还是穷得很,这些女孩基本上都来自东北农村的贫困家庭。对,她们很温柔体贴,但她们也很现实。你要知道,爱对泰国人的意义跟我们不一样。当我们说我们爱一个人,我们的意思是我们认为她们很有趣,我们喜欢她们的样子,我们想和她们建立家庭。但一个泰国女孩说她爱你的时候,她的意思是:我要你照顾我和我的家人——而照顾往往是经济上的。我不是说这是对的,我只是说在泰国事情就是这样。可是我们farang呢,如果真的坠入爱河,又总会担心我的泰国女孩并不真的爱我,因为她太热衷于我的钱。而她会认为我不够爱她,因为我不愿意给她钱。泰国女人讨厌小气的男人,而我们想要一个对我们的钱不感兴趣的女人。这是两个无法兼容的概念。”
“我真的要打开录音笔了啊。”艾伦笑着宣布。
“给你们讲个真实的故事吧,”保罗说,“有个farang爱上了一个来自东北Isaan的女孩,他每年冬天都会来泰国,甚至一起去她的家乡,帮她们家盖房子,资助全家人的生活。但他从未意识到,一个经常在她们家进出的男人其实是她的丈夫。每当这个farang出现,丈夫就搬出去,闭上嘴。”
苏昂感到难以置信。泰国的普通家庭对这种事情不介意吗?她疑惑,难道他们可以接受家人在酒吧里裸体跳舞,为了钱和陌生人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