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你愿意吗?”
“我……”他顿住了,表情尴尬,“我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艾伦故意大声叹了口气,表示失望。“没关系,”她随即又拍了拍他的手臂,“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时间慢慢聊,希望还有机会说服你。”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神社的后面,在一片树荫所形成的自然遮挡之下,是KlongSaenSaeb——曼谷幸存的运河之一,也正是苏昂从公寓窗前看见的那一条。直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它仍是这一地区的商业要道——按照鲍勃那带着怀旧之情的、浪漫主义的说法,“在泛滥的洪水中,船只载着蜡烛和雨伞驶向晚宴”。他们三个站在运河边,看着如今只能用来充当watertaxi的长尾船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船舱两边拉起了蓝色和白色的塑料帆布,勉强抵挡着四处飞溅的水花。运河水很臭,是一种浑浊的灰色,船上的乘客与他们对视着,脸上带着漠然的愉快。
Alex告诉她们,当瑞士酒店于20世纪80年代末落成时,运河边菩提树下有着几十年历史的神社也被重新整修。一个曾经在这里求子的女人怀孕了,ThapThim女神在生殖方面的神力逐渐声名远播。
最初是鲍勃带他来的——当然只能是鲍勃。为了写那篇文章,他甚至软磨硬泡地和酒店的保安交上了朋友。保安告诉他,神社的访客大多是泰国人,但也吸引了一些游客。出于某种误解,有些farang以为神社的忠实拥趸是性饥渴的女人们,于是他们来到这里等待这样的女性。
“啊哈!就像我也以为那些阳具是为了满足女神的性需求——”艾伦做了个鬼脸,“我们farang的脑回路都是一样的。”
曾一度滞重的空气又流动起来,有点像是回到了三个人在清迈时各怀心事却不失愉快的那顿晚餐。
Alex说,那些阳具雕塑或许是大型版本的paladkhik——一种阳具形状的图腾柱,被认为具有护身辟邪的作用。有些男人会把它们挂在钥匙串上祈求好运,小商贩则把它们放在装钱的塑料篮子的底部,以保佑自己财源广进。护身符杂志会给那些用象牙雕成的、刻有高棉咒语的paladkhik做广告,僧人会给它们开光。这类paladkhik可以卖到几千泰铢,而在ThaTien码头旁边的护身符市场里可以找到大量的“低配”版本,大多只卖十几或几十泰铢。
“我知道paladkhik,”艾伦说,“我认识的一个摩的司机把它系在腰带上,藏在裤子里,就像是一种……超自然的伟哥。”
“其实我觉得,”苏昂笑道,“没有任何身体部位要比阴茎更不适合用来辟邪了。”大多数情况下,它似乎欢迎每一种形式的邪恶与诱惑。
他们都表示同意。“事实上,它本身就有一点点邪恶。”艾伦大笑着补充。
泰国的信仰总是于神秘之下隐藏着某种幽默感,就像神社里那些斑马的来历。或者说,泰国人与宗教、神祇之间有一种界限模糊的亲密关系,这种亲密已经流动在他们的血液里,而外人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和融入。
那天晚上鲍勃发表了一个观点,他认为一神教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缺乏幽默感。《圣经》里可有哪怕一个笑话?他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动着。可是多神教——比如印度教——就不一样了,他们的神明就好像一个超级英雄联盟,法力无边却各有弱点——那弱点甚至来源于人性。湿婆性格孤僻暴烈又常发悲悯之心,梵天因对一位女性的爱欲而失态蒙羞,象头神的坐骑是一只小小的老鼠……有时你会觉得可笑,甚至荒唐,然而印度教的奇妙之处在于:它把荒唐这个概念都转化为一个全新的宇宙,荒唐与神圣一体两面,相辅相成。
他们又回到菩提树下,看着被一大堆阴茎包围着的小小神龛——荒唐与神圣的最佳注解。Alex变魔术般从包里掏出了花环和香烛。他把这些供品交给她们,然后默默踱开。
苏昂和艾伦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跪地合十。当她们再度起身时,苏昂看见艾伦取下了绑住麻花辫的棕色发圈,发辫如有生命般缓慢散开,像一朵花逐渐绽放在她的肩头。
“我也开始了,”她用手指拨弄着发圈,“明天进周期。”
“你确定?”
“是的,”她听懂了苏昂的问题,“我想好了,大不了先冻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