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新雨。我会照你说的去做。你不用担心。
曾祖母看着新雨大婶的脸小声地说着。
风吹动窗棂。
——新雨啊……你的朋友三川为了活着,一辈子都在寻找生路。像野兽一样,像以泥土和尘芥为食的虫子一样,一辈子都在寻找生路。我是丢下阿妈跑出来的啊。
曾祖母停下来,听着新雨大婶微弱的呼吸声。
——抛弃阿妈前往开城的时候……在那个三九寒天,让新雨你出去避难的时候……都是没有办法啊,没有办法。虽然狠下心那么做了,可我知道不该那样。
胡同对面的房子里传来男人们大笑的声音。
——新雨啊……我死后应该见不到你了。虽说草绿同色,但我们却太不一样了,不能说是一类人……如果我死了,肯定见不到阿妈,也见不到你。因为我们会去不同的世界。我绝对去不了新雨你所在的地方。所以这就是全部……这就是全部……
曾祖母用双手抚摩着新雨大婶的脸。
——我们的新雨,去一个不冷不饿的地方,不要再吃苦了,也不要操心了。去见所有你想念的人吧。
没过多久,曾祖母感到新雨大婶的身体微微颤抖,呼吸困难。景顺去上夜班了,不在家里,喜子在睡觉。曾祖母到里屋把喜子叫醒。在曾祖母和喜子的注视下,新雨大婶的身体渐渐起了变化。胸廓的颤抖消失了,脖子的颤抖也消失了。新雨大婶嘴里呼出了最后一口气,曾祖母和喜子抱着新雨大婶的身体放声大哭。时间是凌晨五点。
第五部
14
地铁正在穿过汉江。我听着列车轨道传来的轰隆声,望着窗外。太阳当空散发着光芒,阳光下的江水亮得有些刺眼。穿着杏色卫衣的小姑娘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她微张着嘴,似乎睡得很沉。
看着这一幕,我想起二十多岁时每天坐地铁往返三个小时走读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很累,在地铁里的大部分时间在打盹儿。睡得太沉的时候,我也会不知不觉地把头靠向旁边的人。“同学,没关系,倚在我身上吧。”很多女人会这样说,然后把肩膀借给我。那时的我没有把她们的好意太当一回事。
婚后有段时间也是坐地铁上班。在研究生院的研究室里待了一整天,回家的时候,我经常想象自己乘坐的地铁不是去自己的家,而是去别的地方。回到有毒的家里,我努力花在丈夫身上的那点心力也日渐微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回家我都很紧张。
那天我也是蜷缩着肩膀,正神情严肃地用手机看着新闻。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边打盹儿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气得扭动了一下肩膀,让她无法倚上来,可她还是一直靠过来。我用余光扫了一下,她的膝盖上放着一个大大的背包,脚上穿着一双似乎很久没有刷过的破旧的运动鞋。她的头总是碰到我,我觉得很烦,很生气,于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曾以为是丈夫的外遇以及和他的离婚摧毁了我的精神支柱。但是,真的只有这些吗?像我曾经相信的那样,像我想相信的那样,他对我来说真的是有意义又有分量的人吗?在知道他有外遇之前,我真的像一直以来坚信的那样,没有那么痛苦,也没有那么病态吗?
我想通过和他结婚,逃避自己存在的问题和具有的可能性。我想远离我的原生家庭,远离看似难以解决的伤痛,远离受伤的可能性,最重要的是,远离真正的爱。我不想经历真心实意地深爱一个人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想远离这种感情上的可能性,在不冷不热的关系中安全地生活。还有比欺骗自己更容易的事吗?离婚后我经历的痛苦时光不只是因为丈夫的欺骗,也是我欺骗自己的结果。扪心自问,其中更让我痛苦的正是我对自己的欺骗。
在那段追求安定的时间里,我没有获得成长。就像被困在缸里的树木,不能尽情地伸展树枝,与世隔绝了。“看你说话真是恶心。像你这样的人谁会喜欢?”他的母亲这样对我说,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你为什么看不到我的痛苦?他扔下独自流泪的我,关上了房门,然后播放音乐,做起了健康操。他看起来就像对我切断了感情线路。向他一一解释我的感情是没有意义的,是行不通的。不是应该到此为止吗?但是我又逃避了这个问题,装作没发生过那些事。我死心了。他不在家的时候,即使我正在哭,只要他的电话打进来,我也会清一清嗓子再接电话。如果他问“你的声音怎么回事”,我就会说:“哦,刚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