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114。请问您要查询哪个号码?”
“妈妈,我是智妍!”
在我幼小的身体里,孤独像电流一样流动着。如果有人碰我一下,一定也会跟着感到孤独。我想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妈妈才不再抱我,不再抚摩我,才躲开我伸出的手。这样想象着,难过似乎就减轻了一些。
年幼的我不敢靠近妈妈,像只小狗一样站在旁边看着妈妈。等到妈妈坐在沙发上睡着时,我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闻一闻她温暖的味道。妈妈近在咫尺,我却思念得想哭。妈妈唯一抚摩我的时候是给我编辫子的时候。我早早便起了床,手里拿着梳子,等着妈妈起床。她一定猜不出,我有多么渴望那个时刻。
我仍然忘不了那些事。
第二天上午举行婚礼。妈妈穿着在我结婚时穿过的韩服,和我坐在一张桌上。她看起来就像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对我说着“小型婚礼也不错”“幸好天气好”之类的话。而我则回答着“是啊”“确实”。妈妈又在佯装不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有时我会想,妈妈是不是得了选择性失忆症。只要是不舒服的事情,就无条件地相信那是没有发生过的。而我也总是一唱一和,以此来掩盖一切。
婚礼结束后我朝着停车场走去,妈妈跟了过来。
“如果你再像昨天那样说话,我不会再忍下去的。”
妈妈颤抖着身体愤怒地说。看到她这种陌生的样子,我突然有些心软,嘴里却说出了不同的话。
“有些事不是假装没有就会真的没有的。再说,我也有说话的权利。”
我不忍心大声,只这样喃喃自语着。
“事情都过去了。即使说了,她也不会活着回来。”
妈妈避开我的视线说。
“妈妈。”
我走近妈妈,她后退了一步。
“大叔叔看不起我?最看不起我的人是你,而不是别人。你一直在否认我的人生!”
妈妈近乎喊叫地说。停车场对面的人们一边小声地议论一边看着我们。妈妈整理了一下头发,加大步伐离开了停车场。深蓝色的韩服裙子被风吹起,里面的白色衬裙露了出来。我静静地看着妈妈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大楼后面。
在公共场所对丈夫或子女发脾气的女人、在公交车上抽抽搭搭哭泣的女人、在路上对着电话发泄愤怒的女人,妈妈说她们不知羞耻,还说做这种不入流的低级事情是拉低自己价值的行为。可现在妈妈让我看到了她一生都想逃避的样子。她的指责烙进了我的心里,但看到她“不知羞耻”地发泄自己愤怒的样子,我体会到一种解放感。
结婚典礼过后妈妈就没有联系过我。我不时想起那天我对妈妈说过的话,还有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记起的伤心往事。那时,我以为我是为了伤害妈妈才恶意编造了一些谎话,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回过头再看,我觉得那些想让妈妈伤心的话并不是纯粹的谎言。我来到熙岭分明就是为了远离离婚后伤害过我的妈妈。那句“是妈妈让姐姐成为不曾来过这个世界的人”,其实也是因为我无法承认,甚至都没能意识到的无意识的一部分。
妈妈说我看不起她。最开始我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但仔细想来,我对妈妈的态度中确实总是带有一种轻蔑。难道是因为在潜意识里我知道,这是攻击她的最有效的方法,只有这样她才能更认真地对待我?无论我怎样渴望、哭泣、哀求、埋怨,她都无动于衷,直到我隐隐开始无视她的时候,她才会以某种方式做出反应。难道我是喜欢这样的吗?给妈妈的短信写了删,删了写,到头来我还是没有先跟她联系。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道歉,更害怕即使我道歉,妈妈也不会接受。
除了去扔可回收垃圾时碰到过一次,我已经很久没见到祖母了。我工作很忙,祖母也一直忙着去果园和农场帮工。下次再看到祖母一大早就坐上面包车出去干一整天活儿,我一定会说:“不要再干了,以后好好休息吧。”那天,在分类回收站前面,祖母扬起晒得黑红的脸一直强调说,到了冬天,休息的日子就多了,因此在那之前要尽可能多干些活儿。虽然自己不如那些七十岁出头的老人,但她自豪的是,自己能凭本事保持着和果园、农场主人的联系。看着乐观开朗的祖母,我想,不知祖母是否有像样的保险,也不知她到现在存了多少钱,而且,祖母明年就是八旬高龄的老人了,在农场和果园里来回奔波是不是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