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听到曾祖母这样问,新雨大婶摇了摇头。
——听说从开城走到首尔只需要三天。先去首尔看看……
——你那个婆婆,披着一张人皮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就算婆婆不赶我走,我也要出来。最近村里随便找个什么碴就能要人的命,我能安然无恙吗?
新雨大婶搓了一把脸,看着曾祖母。
——三川啊。
——嗯。
——我哥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啊。
——我知道。
——什么思想啊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
——是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啊,新雨啊。
新雨大婶这样一连说了好几遍。祖母不安地看着她。
喜子告诉祖母,住在大邱的姑婆非常富有,家里的房子有很多房间。还说大邱冬天也很温暖,她会和妈妈在那里好好生活,再也不回北方。
——不过我会想念英玉姐姐的。
然后,喜子又说起一起在开城生活的日子。“姐姐你还记得那时候吗?”喜子这样问着,想看看祖母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记得。有些事情祖母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怕喜子伤心,所以就说自己都记得。当然,祖母也记得很多事——曾祖母把从磨坊里带回的年糕给了祖母和喜子每人一块,两人每次都只咬一点儿,不舍得一下子吃完;祖母在学校前面的山坡摔了一跤,小腿伤得很重;和新雨大叔还有喜子一起玩跳绳;用掉落的木兰花瓣吹气球;和喜子玩抓石子儿最后吵架了,两个人一连几天没有说话……
喜子的记忆惊人地具体,数量也异常庞大。她一刻不停地诉说着那时的事,祖母听了很久,然后开口问她在新雨过得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上学,回来就帮着干农活。
但是仅此而已,喜子再也不肯多说,又把话题转到生活在开城时的事情上。十二岁的祖母不能理解这时的她。她把在开城经历的芝麻大小的事也讲得煞有介事,似乎那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情。终于,祖母感到有些厌烦了。
——哎呀喜子。现在我们说点别的吧。
喜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原来姐姐都忘了。
——哪能忘了,都记得呢。可喜子你说了太多那时候的事了。
——姐姐不喜欢听这些吗?
——不是不喜欢听,而是也想说说其他的。
——说什么?在新雨发生的事情还是出来避难的事情?那我没什么话可说了。
喜子说罢就在地上用石头画起了画,祖母这才明白自己没有理解她的心思。
——喜子你还记得你偷吃炒豆子被新雨大叔发现的事吗?
——记得。当时因为吃太多,所以一直放屁呢。
喜子咧开嘴笑着说。看着她的笑脸,祖母不禁又想起新雨大叔的脸。
——还记得新雨大叔一边在后面追一边取笑你,说喜子是放屁精。
——是啊,我们一起笑得都流眼泪了。
——对。
两人相视而笑。
——等世道太平了我们就一起生活吧。姐姐、三川大婶、我、阿妈,还有阿春。
——好啊。
——我不要结婚,我要和姐姐一起生活。我最喜欢姐姐了。
——傻孩子。
祖母轻轻笑了一下,抚摩着喜子的短发。喜子九岁,但比同龄人长得小。祖母虽然十二岁,但在同龄人中属于个子高的,因此两人看起来年龄差距要更大一些。祖母像爱护小妹妹一样对待喜子,喜子则像依赖大姐姐一样追随着祖母。但是喜子不能一直住在祖母家。住了三个晚上,她便踏上了避难之路。在破晓时分。
曾祖母将留作不时之需的那些积蓄都给了新雨大婶。大米、大麦和大豆也尽可能多地装进她们的行李。在那种情况下,新雨大婶也没有客套,收下了曾祖母给她的东西。
——如果你们去南边避难,有地方可去吗?
新雨大婶问。她知道曾祖母没有什么可以投奔的亲人。
——听说英玉爸的叔叔住在首尔。
——我把我姑妈家的地址告诉你,如果你们无处可去,可以随时去那里。
新雨大婶把大邱的地址写在纸上递给曾祖母。
——路上小心,新雨啊,喜子啊。
曾祖母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