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偶然的情况下,我见到了用坐式滑雪椅[1]滑雪的人。一个下半身瘫痪的人用两根滑雪杖控制着剃刀般的滑雪板,熟练地滑下了斜坡。即使如此费劲也要滑雪吗……没错,即使如此费劲也要滑雪。它就是这样的活动。啊,哪怕下半身瘫痪也能那般享受其中,真好。我从中获得了安慰。
远远望去,滑雪场无情地劈开了山体斜面,又将其推平。在对环境的破坏程度上,与高尔夫球场不相上下。偶尔听到某滑雪场关闭的消息,会觉得这样更有利于环境,但又不由担心,那些因此赔本的经营者是否有余力让它恢复原样呢?不过,与强行破坏平地的高尔夫球场不同,滑雪场只是把没有使用价值的山体斜坡削掉一部分拿来使用。真是抱歉啊。我不禁想为它开脱两句。
据说从前,人们会扛着滑雪板冒雪登山,在新雪之中滑上一圈。相比之下,如今能坐索道上山的滑雪练习场,只是都市人的娱乐项目。朋友的丈夫出生于岩手县,不管我们怎么劝说,他都不愿和我们一同前往滑雪练习场。用他的话说,滑雪是冬天出行的手段,必须有确切的目的地,比如从家到学校。所以他不愿毫无理由地陪我们在同一区域反复上下。
不过,瑞典、芬兰等雪国的居民也真是厉害,能把一年中最严酷的季节,变成户外活动最有趣的季节。身在自然中的喜悦无法替代,人也会发自内心地嘴角上扬。这难以抑制的快乐,就是户外运动特有的收获。我想把这份快乐传递给所有人。说起来,擅长独处的人好像大都喜欢户外运动。只要投身于自然,就会变得无欲无求。因为自然瞬息万变,同行者里必须有人熟知它最细微的变化。话说回来,无论我在或不在,都对自然毫无影响,这种无关性很好。即使如此,我也感到由衷的喜悦,这大概就是被自然接纳,作为其中一分子而体会到的生之喜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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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坐式滑雪椅:下半身不便的残障人士专用的滑雪工具。
宠物
有一种病,叫宠物丧失症候群。
失去配偶会难过,失去宠物也会难过。把长年相伴的人生伴侣与宠物进行类比,或许会被认为不够慎重,实际上,失去宠物的人深切的悲伤与叹息,并不亚于失去伴侣的人。
宠物也被称为动物伴侣,是人类生活的伙伴,人生的同行者。它们不在意人世间的各种价值、贵贱、美丑、贫富、差距等,只会一个劲儿地用清澈的眼眸望向主人,忠实且永不背叛。即使是被世人抛弃的灵魂、无法与人共处的孤独存在、失去希望的潦倒之人,它们也会交付信赖,亲切地靠近。因此,对养老院的老人、宅在家中的青年、拒绝上学的少男少女[1]来说,宠物是极为重要的伴侣。
一位沉迷工作的男性朋友对我发牢骚,说跟妻子关系冷淡,正值青春期的女儿也总用嫌弃的眼神看他,每天回家毫无快乐可言。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家里养的柴犬总是拼命摇着尾巴欢迎他。这也成了他回家的动力。
“家里欢迎我回去的,只有狗哦。”
他略带自嘲的口吻总是显得讽刺,唯有说起宠物时,才会露出单纯的表情,眉眼带笑。
没有朋友,只有狗做伴的孤独少女……就是少女时代的我。因为父亲把我养在高墙之内,我与世隔绝,被附近的小孩们孤立,中学时期还要每天坐电车和巴士到很远的地方上学,每次升学又被丢进一群陌生人里。
我从小就不断地养狗。狗的寿命短,接连养的几条都在我眼前死去。我每次都会号啕大哭,不断地后悔自责,想着“当时应该那样做”“如果这样做就好了”。但过了一阵,我又想养狗了,有了新的狗,我便会忘记难过,沉迷在新的快乐中。长大懂事以后,我渐渐从以前养狗的经验里总结出了如何养狗。养狗是双向陪伴,狗也有自己的情绪。我意识到,必须配合它的情绪才行。
再往后,我跟男人谈恋爱时也会对他们说,如果跟我交往让你感到哪怕一丁点儿的快乐,你也该感谢我之前的男友们,因为他们让我学到很多,才有了现在的我……
不过,炫耀宠物或是谈论宠物的话题,最好选对聊天对象。没养过宠物的人无法理解你的心情,可能还会觉得你蠢。只有面对同样喜爱宠物的人,才能尽情分享彼此的宠物故事。
当家里养的小鸟意外死亡时,我连续哭了三天三夜。顶着哭肿的眼睛不好出门,加上我一遇到熟人,就会禁不住地哭诉“其实我家的皮皮……(皮皮是小鸟的名字)”,话一出口又是涕泗滂沱,与人见面也成了难事。我甚至想,亲人去世都有服丧的习俗,宠物死亡怎么就没有呢。真是什么事都干不了。父母去世的时候,我也没哭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