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公爵夫人平静地说,“我们走吧!”
但是公爵小姐再次转身回来,她抽搐般紧紧地搂着我。
“我的生命!”她匆匆低声说,拥抱着我,“再见了!”
我们最后一次相互亲吻,公爵小姐便消失了——那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过了八年我们才再次见面!
我有意如此详尽地讲述了我童年的这段插曲,卡佳在我生活中的第一次出现。但我们的故事是分不开的,她的罗曼司就是我的罗曼司。好像我命中注定要遇见她;好像她命中注定要找到我。而我也不能拒绝自己重温童年回忆的乐趣……现在我的故事要讲得快一些。我的生活突然陷入某种沉寂,而我就像重新苏醒过来,当我年满十六岁的时候……
但是——关于公爵一家去莫斯科后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我有几句话要说。
我跟莱奥塔尔夫人留了下来。
两周后来了位信差通报说,公爵一家回彼得堡的旅行被无限期推迟了。由于莱奥塔尔夫人因家里的情况不能前往莫斯科,她在公爵家的任职也就结束了,但她仍留在这个家庭,转而去了公爵夫人的大女儿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那里。
我还没说过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的事,我也只见过她一次。她是公爵夫人与第一任丈夫的女儿。公爵夫人的出身和血统有些昏暗不清,她的第一任丈夫是个包税商。公爵夫人再婚时,她全然不知该拿她的大女儿怎么办。她不能指望找到多么出色的婚配对象,能给她的嫁妆也在适度范围。四年前,她终于嫁给了一个富裕且有一定官阶的人。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进入了另一个社交圈,看到了她周围的另一个世界。公爵夫人每年去看她一两次;公爵,她的继父,每星期都与卡佳一起去看她。但最近公爵夫人不喜欢让卡佳去她姐姐那儿,公爵就偷偷带她去。卡佳特别喜爱姐姐,但她们的性格形成鲜明的对比。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是个二十二岁的女人,安静、温柔、充满爱意;但似乎某种深藏的悲伤、某种隐匿的心痛,无情地在她美丽的容颜上投下了阴影。严肃和冷酷与她天使般清新的容貌不太相称,如同丧服穿在小孩子身上。望着她,不可能不对她产生深深的同情。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脸色苍白,据说还有患上肺结核的趋势。她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既不喜欢在自己家聚会,也不喜欢外出见人——就像位修女。她没有孩子。我记得,有一次她来见莱奥塔尔夫人,走到我身边满怀深情地吻了吻我。跟她在一起的是个瘦削、上了年纪的男人。他看着我,流下了眼泪。这便是小提琴家Б.。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抱住我,问我是否想在她那里生活,做她的女儿。看着她的脸,我认出这是我的卡佳的姐姐,便抱住她,心中隐隐作痛,让我的整个胸膛一阵酸楚……就像是什么人又一次在我头顶说:“孤儿!”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给我看了公爵的信。信中有几行是写给我的,我无声地抽泣着读完了。公爵祝福我长命、幸福,请求我爱他的另一个女儿。卡佳也给我写了几句话。她写道,现在不能与母亲分开!
这天傍晚,我就走进了另一个家庭,另一座房子,见到新的人,又一次把心与所有令我如此愉悦、对我而言已然亲近的一切扯断联系。我饱含创痛而来,深受内心苦闷的折磨……一个新的故事从现在开始。
六
我的新生活是如此安然而平静,就像我定居在隐士们中间……我和我的抚养人一起生活了八年多,也不记得在这段时间里,除了少数几次以外,家里还举办过什么晚会、午宴或与任何亲戚、朋友及熟人的聚会。除却两三个人偶尔来访,音乐家Б.是一家人的朋友,还有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的丈夫的那些常客,他们几乎都是来办事的,此外就没有任何人在我们的房子里出现了。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的丈夫一直忙于生意和公务,只能偶尔省出些许空闲时间,平均分配给家庭和社交生活。一些无法忽视的重要交往,使得他不得不经常在社交场合露面。几乎到处都散布着他极度贪图权势的传言;但由于他拥有为人务实而严肃的名声,由于他占据了一个非常显要的职位,运气和成功好像自己在路上等着他,公众舆论也远远没有剥夺人们对他的好感,甚至有所增加。所有人常常对他怀有一种特殊的同情,相反,这种态度却全然拒绝施与他的妻子。阿列克桑德拉·米哈伊洛夫娜生活在彻底的孤独之中,但她好像很乐意这样,她安静的性格好像是为隐居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