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在午饭后,我们都在楼下的大厅里坐着,斗牛犬安身在房间正中,懒洋洋地享受着午后的安闲。就在这时,公爵小姐突发奇想,想要征服它。于是她丢下游戏,踮起脚尖,以最温柔的名字疼爱地叫着法斯塔夫,亲切地摆手召唤,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近它。但法斯塔夫还是老远就龇着可怕的牙齿。公爵小姐停了下来,她本想走到法斯塔夫身边,抚摸它,这是除了视其为宠儿的公爵夫人以外它决不让任何人做的事。她让它跟自己走:这一壮举很难完成,这伴随着相当大的危险,因为如果法斯塔夫认为有必要,就会毫不费力地咬掉她的胳膊或把她撕成碎块。它像熊一样强壮有力,而我则不安又惊恐地注视着卡佳的把戏。但一下子就让她回心转意并不容易,甚至法斯塔夫轻蔑地露出的牙齿也绝对不足以起到这种作用。确信无法一下子就接近它,公爵小姐困惑地绕着她的对手转圈。法斯塔夫没动地方。卡佳又绕了一圈,直径已大大缩小了,然后绕了第三圈,但当她走到看来是法斯塔夫不可逾越的那条线时,它再次龇了龇牙。公爵小姐一跺脚,气恼地思忖着退了回来,在沙发上坐下。
大约十分钟后,她想出一个新的引诱手段,随即走了出去,回来时拿着储存的小甜面包、馅饼——总而言之,她换了武器。但法斯塔夫是冷血的,可能因为它太饱了,它甚至都没瞧一眼扔给它的那块甜面包。当公爵小姐再次处于法斯塔夫认定为边界的那条不可逾越的线上,对抗便随之发生,而这一次比第一次更可观。法斯塔夫抬起头,龇着牙,轻声呼噜了一下,稍微动了动,像要冲出原位。公爵小姐气得满脸通红,扔下馅饼,又坐回原处。
她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激动中。她的一只小脚拍打着地毯,脸颊红得像一团火,眼里甚至涌上恼怒的泪水。碰巧她朝我看了一眼,全部血液都冲上她的头。她决断地一跃而起,迈着最坚定的步子直接走向那条可怕的狗。
或许,这一次惊讶对法斯塔夫的作用过于强烈。它让敌人越过防线,只有到了两步远的地方,才用最不祥的咆哮迎接鲁莽的卡佳。卡佳停下片刻,但只是片刻,接着又果决地走上前去。我被吓呆了。公爵小姐生气勃发,我还从未见过她这样:她眼里闪耀着胜利、得意的光芒。以她的模样可以描画出奇妙的画像。她勇敢地承受了狂怒的斗牛犬那骇人的目光,在它可怕的大口面前没有发抖。它欠起身子,从它那毛茸茸的胸中发出恐怖的咆哮;再过一分钟,它大概就会把她撕碎。但公爵小姐高傲地把她的小手放在它身上,得意扬扬地在它的背上摸了三下。一瞬间斗牛犬陷入了犹豫不决。这一瞬间是最可怕的;但它突然重重地挺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可能考虑到不值得搭理小孩子,便悄悄地走出了房间。公爵小姐得意地站在被她占领的地盘上,向我投来了一个难以言传的眼神,那眼神显示出一种餍足感,一种对胜利的陶醉。但我的脸色苍白得像块手帕,她注意到了,微微一笑。但她的脸颊上已经蒙上一层致命的惨白。她勉强走到沙发边,几乎昏厥一般倒在上面。
但我对她的痴迷已然没了止境。从我为她承受如此恐惧的那一天起,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我在渴望中煎熬,上千次准备扑上去搂住她的脖子,但恐惧将我钉在原地,不能动弹。我记得我曾试图逃避她,不让她看到我的激动,但当她无意间进入我藏身的房间,我就打起哆嗦,心脏开始怦怦跳,以至于都快头晕了。我觉得我这位调皮鬼注意到了这一点,两天来她自己也处于某种尴尬之中,但她很快就习惯了这一事态。就这样,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其间我默默地忍受着。我的感情具有某种无法解释的延伸性,如果可以这样表达的话;我的天性会忍耐到极点,所以只有在极端情况下才会爆发,情绪才突然表露出来。必须指出,在这段时间里,我跟卡佳说的话不超过五个字;但我逐渐从某种微妙的迹象中注意到,她内心发生的这一切不是出于忘却,不是出于对我的漠不关心,而是出于某种刻意的回避,就好像她向自己保证要将我限制在一定的界限之内。但我晚上已经睡不着觉,白天我甚至在莱奥塔尔夫人面前也无法掩饰我的窘迫。我对卡佳的爱甚至达到了奇怪的地步。有一次,我偷偷拿了她的一块手帕,还有一次拿了一条丝带,是她编头发用的,整夜我都在亲吻它们,泪流满面。起初我被卡佳的冷漠折磨得委屈生气,但现在我内心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而我无法为自己的感受给出答案。就这样,新的印象渐渐取代了旧的,有关我悲伤往昔的回忆失去了病态的力量,在我内心已被新的生活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