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行吧,我可能是那种在精神上比较时髦的人。”
“哈哈哈,你是有种自暴自弃的气质。”
“那主要是因为我缺了半颗门牙。”
“你的牙怎么了?”
“你看过《古惑仔》吗?”
“哈哈哈,别闹了。你们的店在哪里?”她继续问我。
“不能算是店,没有名字,而且也没决定好到底卖什么。”
“那倒是挺酷的。”
“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我不是那种酷酷的成天无所事事的人。我勤劳勇敢。”我几乎每说一句话都在后悔,不知为什么无法自控地想要表演拙劣的幽默。
“我问个正经问题行吗?”女孩问我。
“你说。”
“我能采访你吗?你和你的朋友——”
“你是说正经的采访吗?我们有什么可采访的啊。你是记者吗?”
“是啊。”接下来她说了一个报纸的名字,我没有听说过。
“我平时不看报纸。”我非常不好意思。
“我们还在创刊的筹备阶段,而且我还是实习生,今年夏天才正式毕业。”
“为什么要采访我们,不会有人要看的吧。”
“我在做一个叫做二十一世纪新浪潮的专题。”
“什么是新浪潮啊?”
“就是写写我们大家都是怎么瞎胡闹的。”
“哈哈哈哈。你叫什么?”我问她。
“消失的象。”
“什么,这是什么破名字?”
“这是笔名,我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时候用这个名字。”
“用这样的名字能写出正经报道吗?”
“不都说了是瞎胡闹吗。”
“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喜欢动物还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一本书的名字。”
“是小说吗?我书读得少,但我会去找来看看的。”
“不必不必,我也就是随便起的。”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小象?别人叫我什么的都有,我没所谓。”
“那我就叫你小象好了,我觉得你比较像一头小象。”毕竟我从未在真实的世界中见到一头小象啊。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我在手机通讯录里保存了“消失的象”。
接近零点的时候酒楼里的人都开始往外涌,大家合力抬出整捆整捆的满地红,手臂粗细的高升和冲天炮,桌子大小的焰火盒子,垒成一座座碉堡,我看得目瞪口呆,直到第一支焰火呼啸着窜上了夜晚的天空,震耳欲聋的,我缩起脖子感觉自己身处战场。如果此刻财神正在巡游,他一定也会驻足观望。
“恭喜发财。”老谢拍拍我的肩膀。
“太厉害了,钱的味道应该就是硫磺味的吧。”我说。
“你还没见过前几年更厉害的时候,放焰火放到警察都要封路待命。”
“生日快乐啊。”我也拍拍老谢的肩膀。
“别提了。三十五岁,一事无成,在这里空许愿望。”
“一事无成挺好的,这不正是时代的潮流嘛。”
“后来你还去过歌友会吗?”老谢突然问我。
“再也没去过了,歌友会还没解散?”
“早就解散了,我最后一次见到那群人还是千禧年的元旦,你能想象吗,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们去了好几所学校做放映,其实就是玩命玩了三天三夜。后来大家都开始使用互联网了,感觉是一夜之间,每个人都取了不同的网名,比自己的名字酷多了,从此再也不需要在现实中见面了。”老谢大声叹气,又动情了。
“我觉得那样挺好的,我其实没有特别喜欢那些人。”
“我知道,那种臭傻逼知识分子味儿呗。但我有时候就是会被这种东西迷住。”
“我不懂知识分子什么的,我只是不喜欢那里的一种阴郁气氛。”
“做生意不能太执着于气氛。”
“你是说我吗?我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在做生意,没那种正儿八经的感觉。”
“那你境界挺高的。”
“别笑话我了,我是说真的。我不知道做生意的感觉,你是过来人,你教教我。”
“你见过那些在海里冲浪的人吗,在明晃晃的水里长时间地等待一个完美的浪,等浪来的时候,奋力跳上板子,在浪尖上划出一道又长又美的白色弧线。”老谢这样说,好像我们正置身于虚构的海,而他奋力向前伸出手去说,“你看。”人们踩着厚厚的红色纸屑,引爆更多的引火线,站在硫磺的浓雾中许下新年愿望。我看见群青被点燃的哑炮烧着了头发,却没再见到小象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