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是乾隆七年,乾隆收到举报说鄂尔泰的学生仲永檀在给乾隆写密折之前,是曾和鄂尔泰的儿子鄂容安商量过的。于是,乾隆立刻逮捕了二人,要求严加审问。但因为他二人身份特殊,所以官员一开始审案时只是打算以泄密罪处理。但乾隆说不行,要按“结党”罪处理,并且将背后主谋直接指向鄂尔泰。于是,待官员再次审问时,一上来就进行了有罪推定,说仲永檀和鄂容安是:
意则当将参之时,必先告知鄂尔泰;既参之后,必即将所奉谕旨告知鄂尔泰。
意思是说,一切都是鄂尔泰在幕后主导的。最终,官员们就强行以“结党包庇”的罪名结案,并申请逮捕鄂尔泰。可问题在于,这个罪名既没有物证,也没有人证。于是,乾隆最终以“举荐仲永檀有误,识人不明”给鄂尔泰定了罪,并做降两级处理,未严加处罚。
从此之后,鄂尔泰就和张廷玉一样,很识趣,再也不问政事了。他们三人之间的“七年之痒”也就此结束,而所谓的“鄂张党争”,就这样退出了历史舞台。
可或许,“鄂张党争”本来就不曾存在。
因为回望过去的7年,这老哥俩之间其实是没有过任何正面冲突的。即便说他们各自周围聚集了很多人,但乾隆也没能从法律上找到他俩任何结党营私的证据。更令人没想到的是,本来在军机处会闹别扭不说话的鄂、张两人,淡出官场之后,反而会主动在一起吃饭、喝酒、吟诗、唠嗑。
乾隆八年(1743),已经被边缘化的二人有一回一起吃饭。鄂尔泰感慨自己最近脚崴了,走路都不利索了,结果张廷玉还安慰他说:
神明松柏茂,何惜小蹒跚。
西林相国,像你这样光芒万丈的人,即便走路费力了一些,但它并不会影响到你光辉的人格,不要太在意。
而等到张廷玉哀叹自己70多岁,想退休回家养老却始终张不开口时,鄂尔泰则反过来安慰张廷玉道:
七十古稀有,如今数校宽。
那能返初服,适得谢朝官。
张太保,你就别想了,咱俩这都当一辈子官了,宦海浮沉,这身官袍子,是想脱就能脱的吗?最后,等俩老头都喝多了,连走路都打战的时候,鄂尔泰还跟张廷玉说:
与公计奔走,同是一蹒跚。
哎!咱老哥俩一起走路,怎么就老打晃呢?而今天的我们,既不知道那一年72岁的张廷玉和64岁的鄂尔泰到底喝了多少,也不知道他们俩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
两年后,乾隆十年,66岁的鄂尔泰先一步去世了,配享太庙,乾隆的心腹讷亲成了新一任的军机处首席大臣。鄂尔泰得到了荣誉,乾隆得到了权力,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只有74岁的张廷玉,还默默活着,并期待着实现他人生最后的两个梦想:落叶归根,他想再回老家看看;配享太庙,真正成为清朝的第一汉臣。
可他的梦想最终实现了吗?实现了,也没实现。作为伺候了康雍乾三代皇帝的张廷玉,晚年可以说非常凄凉。
乾隆十一年(1746),张廷玉的长子张若霭病逝,75岁的张廷玉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伤心欲绝,申请退休,结果被乾隆无情拒绝:你不能走。几年后,乾隆十五年(1750),79岁的张廷玉再次申请退休,不过因恰逢乾隆皇长子永璜病逝,乾隆认为张廷玉急于返乡是对皇家不忠,所以,尽管批准了张廷玉的退休请求,但取消了张廷玉配享太庙的资格。79岁的张廷玉奋斗了一辈子的人生梦想,就此破灭。然而,这还不是张廷玉晚年最痛苦的时刻。不久后,乾隆找碴儿,肆意发难,不但把张廷玉家里的各种御赐之物全部没收,还要额外罚款20万两白银。最终,当了大半辈子国家高级领导人的张廷玉,因为生前太过清廉,没有多少积蓄,只得到处筹钱,愣是熬了半年多,四处求人,才在80岁的时候,给乾隆交上了这笔罚款。乾隆二十年(1755),84岁的张廷玉终于在一地鸡毛中寿终正寝,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而直到张廷玉死后,乾隆才恢复了他配享太庙的资格。
皇考之命,朕何忍违?(《清高宗实录》卷四八六,乾隆二十年四月初九日)
只可惜,那时张廷玉已经过世了,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能配享太庙,他是带着无限的遗憾去世的。
也许,我们今天会说张廷玉就是清朝第一汉臣,但实际上,张廷玉在临终前应该会觉得自己的这一生就像一个笑话吧。如果说张廷玉晚年的悲剧还有什么作用的话,那可能就是他用自己的悲惨衬托出了乾隆至高无上的皇帝权威,此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大臣敢招惹、触怒乾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