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对吕留良的恨意,又上了一个台阶。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雍正这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吕留良,海兰就把曾静最新的口供给送来了。说实话,曾静的口供本身写得还不错。因为曾静本就是个山野秀才,颇有文采,被抓了之后,他立刻就了,主动承认错误,不但自称“弥天重犯”,而且一上来就说:
弥天重犯……平常有志于圣贤、大学之道,期勉躬行实践,以副朝廷之望。
其实我一直都是坚持努力学习,想报效朝廷的。他甚至在监狱中还回忆起了青春往事:
圣祖皇帝宾天诏到,虽深山穷谷,亦莫不奔走悲号,如丧考妣。
当初听到康熙帝驾崩时,罪臣我哭得可伤心了!我完全是因为信了吕留良的歪理邪说,才误入歧途的。
然而曾静的证词本身虽然没问题,可雍正往下一查,就发现不对劲了。他发现关于自己的那“十大罪状”,并不是曾静自己编出来的,而是老八允禩和老九允禟手下那些被问罪发配的喽啰编造的。而且这帮喽啰,是从京城发配到广西等地的过程中,沿途一路散播的。最后一传十、十传百,等曾静听到的时候,都已经是湖南当地的第四手信息了。雍正无比慌张,因为谣言传播的范围太大了,相当于自己这“十大罪状”的谣言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传遍半个中国了。
至此,“曾静造反案”本身已经非常明晰了,只是该如何解决、如何收场却成了一大难题。首先,案件的始作俑者曾静正在疯狂认罪,处理他倒是不难。可宣扬“满洲人不配统治中国”的吕留良,人早就死了,这该咋处理?同时,最要命的,就是雍正“十大罪状”的谣言,极有可能已经尽人皆知了。要不要辟谣,怎么辟谣,这都是问题。
当雍正面对这一团乱麻时,他究竟会如何抉择呢?
三、“出奇料理”的结局
“出奇料理”这个词,其实是雍正本人说的。
当时的雍正为了彻查“十大罪状”之谣言的来源,把曾静的发疯信找人反复誊抄,接着给从北京到广西的省级行政长官每人都发了一份。最为感念雍正知遇之恩的河东总督田文镜,一收到信,就立刻回复雍正说:
臣跪读之下,实不禁切齿痛心,眦裂发指,恨勿食其肉而寝其皮也。
这曾静,必须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这也是当时朝堂上的共识,曾静意图谋反,别说是死刑了,就是株连九族也是合理合法的。
可偏偏此时,雍正却在奏折朱批上答复田文镜说:
遇此异物,自然有一番奇料理。
换句话说,对曾静的最终处理,雍正并不想采用常规手段。那么,雍正他到底是怎么做的呢?简单来说就是:对曾静,要轻放;对吕留良,要重惩;对谣言,则要亲自辟谣。
而雍正之所以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是他发现案子审到最后,其实要解决的并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一种思想。所以,需要他雍正来回答“满人到底配不配当中国的皇帝?”这个问题。
所以,雍正当时先把宣扬“华夷有别”的吕留良一家都给重惩了。当时雍正主持的判决原文是:
吕留良、吕葆中俱著戮尸枭示。吕毅中著改斩立决。其孙辈俱应即正典型,朕以人数众多,心有不忍,著从宽免死,发遣宁古塔,给与披甲人为奴。
这里的吕葆中是吕留良的儿子。他们父子二人,虽然当时已经死了,但仍要扒出尸体,枭首示众。并且,吕留良唯一在世的儿子吕毅中,也被判了死刑并立即执行。吕留良的孙辈堪堪逃过死刑,被判集体流放。可实话实说,吕留良一家人实际上是并没参与造反的,雍正的判决多少有些重了。
而另一边,雍正对真正意图谋反的曾静、张熙师徒,非但没杀,反而还主动给了曾静一千两银子当安家费。
这里雍正不杀曾静、张熙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在他眼中,曾静活着比死了更有用,他要用曾静去打一场思想上的舆论战,向世人解释清楚——雍正皇帝,爱新觉罗·胤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以及满洲人到底配不配统治中原。
在正式靠曾静打舆论战之前,雍正还要先做一件事。他要亲自出一本书,对各种针对他本人的谣言逐条进行辟谣。而这本书,就是我们最开始提到的《大义觉迷录》。说起来,雍正这个皇帝还真是挺有意思的,翻开《大义觉迷录》,我们会发现,不管多敏感的问题,雍正都敢毫不避讳地亲自跟你辩论个底朝天,直到掰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