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众罢市抬神,哄闹公堂衙署,勒要散赈。(《清高宗实录》卷一七三,乾隆七年八月十九日)
他们聚众闹事,索要赈灾粮食,并且义正词严道:政府不能因为我们有钱就不给我们发口粮啊,我们也都是良民啊。
这要是放在雍正活着的时候,地方闹灾,不把你们这些乡绅赶到河堤上去当差修坝就不错了,你们居然还敢闹事?还敢抢灾民的口粮?都不用雍正发话,李卫出手即可解决。可到了乾隆朝,这帮乡绅地主还真就敢这么干了,显然,他们把乾隆的宽仁当成认了。
到了这个时候,乾隆也终于理解父亲雍正当年为什么要专门打压这帮乡绅了——
绅衿之家,……此等恶习,自我皇考整饬以来,已渐次改易。今岂可使之复萌潜长?(《清高宗实录》卷一七三,乾隆七年八月十九日)
这帮乡绅地主的臭毛病,我爸当初不是都教育过他们了吗?他们不是都改了吗?怎么到今天又死灰复燃了?乾隆意识到这定是当地的学政官员没有教育好,干脆直接宣布当地的学政和聚众的乡绅全部交刑部议罪。但在这里,我们还是得说一句,此时的乾隆仍然保持了极大的耐心,他最后对这些人,也只是关押、教育了事,并没有杀人。
宗室和乡绅产生变化之后,接下来要改变的就是最重要的官场。在某种程度上,真正让乾隆产生警觉的,其实就是官场的不良风气。一个典型的代表就是李绂。
李绂当年在雍正朝因为和河南巡抚田文镜产生矛盾,与几位大臣联手参劾田文镜而被雍正怀疑其结党,进而被免职。但因为李绂的学问确实很好,为官也算清廉,所以自雍正十三年九月他被乾隆重新启用后,一直是深受乾隆信任的。只不过,时间才过了8个月,李绂就捅了娄子。
事情发生在乾隆元年的五月,当时新一届的科举选拔刚结束,乾隆就想选几个人才以便培养新人。出于信任,乾隆安排李绂去新科进士中挑一挑选一选,推荐几个可造之才呈上。
按常理,李绂办的这事应该是个美差。很简单,在素质过硬的人中找几个好的,保举一两个,最多三四个,这样对上不负皇恩,对下也有个顺水人情。可李绂倒好,他不但给了乾隆一串特别长的保举名单,而且为了让乾隆相信这名单上的人都是可造之才,他还搞串联,拉着六部九卿的官员一起签字保举。意思就是说,皇上您别看这名单上的人多,但这都是大臣们公认的优秀人才啊。
我们完全可以想象,以“章总”的政治头脑,在看到这么一份推荐名单时,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们不妨想象一下,乾隆此时的心理情景剧,大概是这样的——好你个李绂,父皇当年说你结党,朕还以为你是冤枉的,没想到你还真的喜欢结党搞串联啊?朕让你推荐学子,你拉着这么多官员一起上书是什么意思?你能耐大?你威望高?你开了这么长一串推荐名单,朕是该叫它“李选”,还是叫它“绂选”?将来朕用了这些人,他们是会感谢朕的重用,还是会感谢你李绂的举荐呢?你以为朕年轻缺心眼,什么都不懂吗?
于是乾隆立刻就把李绂叫来问话,而李绂当时的答话也特别有意思:
惟有永绝妄言等语。(《清高宗实录》卷一八,乾隆元年五月初七日)
皇上,我说错话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乾隆听完就更火大了,李绂你明不明白什么是重点?你的问题是话说得不对吗?你的问题是事做得不对啊!之后乾隆实在气不过,就发表了一篇公开的上谕:
朕即位以来,并未有因臣工多言,即加以处分者。今李绂明系妄举,乃自谓妄言,避重就轻,希图朦混。著交部严察议奏。(《清高宗实录》卷一八,乾隆元年五月初七日)
朕这么宽仁的皇帝,什么时候会因为大臣话说多了就加以处分?李绂你拉帮结派、保举官员,明明是个典型的政治问题,结果你只认为自己是话说多了,你这是避重就轻,企图蒙混过关!机智如朕,怎么可能上当?朕最终下令,将李绂送审,你们这些大臣也仔细想想该怎么处理。不过,乾隆最后的处理倒比较宽仁,只是将李绂降两级,调岗处理罢了。
我们总结一下就能发现,乾隆朝初期的宽仁政治,在表面的舆论吹捧背后,其实是潜藏着很多危机的。宗室出现了政治团体,乡绅再次集体闹事,连文官大臣也敢随意而放肆地串联了。早在乾隆二年(1737),乾隆就不由得发出了一句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