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制服反对派(1925年)
墨索里尼回顾1925年1月3日的讲话时,认为这是法西斯革命最具有决定意义的两三件事中的一件。在他讲话之前意大利全国的法西斯战斗队自恃有来自罗马的命令早已采取了行动:抢掠财物殴打反对派禁止反对派的报纸上市销售。留在政府中的两名自由党员提出辞呈其中一名有点勉强,因为他仍担心万一政府垮台社会党人可能取而代之。一名法西斯内阁大臣也辞了职。另一个名叫戴·斯蒂芬尼的则非常动摇竟说法西斯党应采取相反的政策一切依宪法行事。然而,墨索里尼既已对这么多非法行为承担了责任,他就决不会让出手中的权力。墨索里尼本能的感到,只要他能牢牢地掌握政权那些三心二意的追随者,趋炎附势之徒和“沉默的多数”,又会聚集在他周围。
费戴佐尼及前国家主义党人的支持对墨索里尼极为有利。更重要的是,在警察逮捕反对派危险分子的同时,法西斯民团也已做好战斗准备。英国报纸描述道法西斯党徒下一步采取的威吓行动规模之大几乎令人无法置信,“在任何自尊自重的国家里”这种行为肯定要导致墨索里尼退出政治舞台可另一方面,更为激进的法西斯党徒还对墨索里尼的温和态度感到震惊他们的担心也确有道理,因为墨索里尼仍需把国王和保守派拉在自己一边,以便使他们的力量相互抵消为保持中间立场,他偶尔也没收几期法西斯的《帝国报》和《国家征服者》,而对共产党的《团结报》仅十三天中就没收了十一次。在关键时刻,自由党报纸发稿也大受限制,有时可以拖延几个星期久。每家报纸都派有警方官员,以确保读者只能读到经墨索里尼审查后的报道。据1月初的估计,全部法西斯报纸的销售量每天约三十万份,而自由党主要报刊的销售量达四百万份但一个月后,在罗马的外国人注意到,尽管法西斯报纸依旧无人问津,然而自由党报纸却几乎销声匿迹。
当时,国王若是要求内阁辞职或是如他几次曾要挟过的那样真的退位,法西斯党也难以支撑下去。军队、贵族以及高级行政机构的官员肯定会听从国王的一切命令克罗斯和其他自由党员后来批评国王维托利奥·伊曼纽尔态度消极,不过他们自己对法西斯主义也谈不上有什么反对之举由于没有议会的决定,国王若要反对法西斯党当政就非得再次违反宪法不可也许他这样做可以得到谅解,因为他认为自由党只是利用他做他们不敢做的事。可是,在所有的政党中,国王最青睐的是法西斯党。他对人说,“从来没有一位首相打起交道来像墨索里尼先生这样使人满意”他非常欣赏墨索里尼对君主制所表现出来的尊敬态度,赞扬他有主见,陈述意见简明扼要,既非令人生厌的说教,又不咄咄逼人伊曼纽尔和其他许多人一样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也许仍希望法西斯党将最终回到依法治国的道路上来。
1月3日,墨索里尼摆出应战的姿态,让反对派按宪法规定对他进行弹劾,但这不过是讲讲而已。当有人提出举行信任投票时时,他马上提议休会,使表决无法进行。没有报纸,没有议会,反对派也无可奈何墨索里尼知道,连一些比较著名的法西斯党员也批评他不依宪法行事,但如他所预见的那样,在此关键时刻,许多立场不坚定、随波逐流的自由党员又纷纷重新加入了他的阵营,因为他们看到墨索里尼胜券在手。萨朗德拉派的多数成员在12月份曾同意脱离墨索里尼政府,但1月份就变了主意,拒绝跟随萨朗德拉参加反对派。五、六名前自由党焦利蒂和尼蒂内阁成员也效仿倒向政府。哲学家焦旺尼·杰特勒对墨索里尼1月3日的讲话大肆赞扬,声称墨索里尼是真正的自由主义传统的代表者。1月6日,有些胆大的自由党员又提出举行信任投票,反对有人企图把意大利退回到专制的中世纪,但只有三十七名议员响应,其中包括老资格的政治家焦利蒂、萨朗德拉和奥兰多可他们在一片嘲弄讥笑声中简直无法讲话,因为正是由于他们早先替墨索里尼大唱赞歌才养虎贻患,使法西斯党的阴谋能够得逞。
与此同时,社会党议员依然拒绝出席会议,这种无效的抑制只能加速墨索里尼独裁的进程。一位评论家指出,当时需要的不是弃权,而是再出现一个胆大的马太奥蒂,敢于公开与墨索里尼政权抗衡,为数不多的共产党议员回到议会指控墨索里尼靠恐怖主义手段掌权他们说,墨索里尼只有使用棍棒和蓖麻油才能强迫别人与他意见一致他本人也必然已看到这一点,否则,他就不会感到有压制言论自由之必要当一名共产党议员试图象马太奥蒂那样在议会宣读墨索里尼与谋杀案有牵连的某些证据时,他当场遭到袭击,不准他再讲下去。
墨索里尼在回答批评者时嘲笑他们仅仅是口头上的反对派他指出,全国没有任何叛乱的迹象,这说明他的政府是唯一可以信赖的政府为了表示他根本不把立法机构放在眼里,他向议会提交了一大批法令,高达二千三百六十六项,要求议员不加讨论就得批准。
2月,法里纳契被委任为法西斯党委书记,这是向反对派施加压力的又一举措。此人在地方“头领”中最有势力,是个野心勃勃、专事报复的前社会党员甚至在马太奥蒂被害以后的困难日子里,当别的法西斯党徒信心不足之际,他仍坚持狂热的激进主义一套。如今,他在政治上坐上了第二把交椅。墨索里尼给他下达的命令是:“我们已经取得了一场战斗的胜利,现在必须争取整个战争的胜利”。新上任的法西斯党委书记认为墨索里尼此话的弦外之意就是:为了威吓持怀疑态度和摇摆不定的分子,必须实行不妥协政策,强调盲目服从和更多地使用暴力。党内一切持不同政见者,不论是温和派还是激进派,都得受到法律制裁或从党内清除。这不仅适用于那些敢于在12月份以叛乱相威胁反对墨索里尼的警卫队军官,对前自由党员和国家主义党员中蓄意将法西斯主义运动转而为保守派和资产阶级服务的人也同样适用。据法里纳契说,要求“正常化”的分子早在1922年10月就应该被处决既然以前没有这样做,所以现在要建立死刑刑律加以弥补,因为“使神圣有效的法西斯非法主义合法化”十分重要,以往经验证明这种非法主义极富成效
法里纳契上任后不久,墨索里尼生了一场重病,整整一个月没有参加政治活动。他极力大造舆论,说他身体很好,但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他曾因患梅毒接受定期治疗达十五年之久,有人怀疑他尚未痊愈。墨索里尼自己也很担心,特地抽血送到英国化验,结果为瓦氏反应阴性他于是异想天开地准备发表公报宣布此事以制止谣言,但被劝阻了更使他担心的是,在瑞士流亡时由于生活潦倒得的胃疼病如今经常发作,特别是在马太奥蒂危机期间。1925年2月,经过一番紧张工作,墨索里尼对批评者顺利地进行了反击,此后的一天就病倒在汽车里。他吐血已经不止一次,X光检查表明他患有严重的胃溃疡。
墨索里尼一个月未曾抛头露面,又决定不发表病情公告,引起许多人的惊慌。一时流言四起,法里纳契和极端分子甚至又想取而代之,接管政府。所以当墨索里尼重新出现在议会时,许多非法西斯党议员如释重负。全体与会者起立向他致意,高唱《青年之歌》;只有七名共产党议员不仅不起立,而且高唱《国际歌》予以回击。当时都传说他的病已痊愈,对不久又复发一事保密。但从此以后,他总是病魔缠身,按医生的严格规定进食。他本来就不愿和大家一起吃饭,现在则更加如此,为的是不让他人看到其糟糕的身体状态。
墨索里尼重新露面不久,法西斯分子再次采取暴力行动,打击对象又是那些尚未屈服的报纸编辑和议员领袖法里纳契对法西斯民团说,阿芒杜拉、社会党领袖菲利普·图拉蒂、阿尔伯蒂尼和戴加斯佩里都应得到与马太奥蒂同样的下场,谁若主动去惩罚他们将不予追究。结果在7月份,议员卡洛·斯科扎领着上百名法西斯党徒偷偷地袭击了阿芒杜拉。(斯科扎后来成为法里纳契的接班人之一,当上了法西斯党的书记)阿芒杜拉已经多次遭打击,但这是最严重也是最后的一次,他终因伤势过重而丧失了生命。自马太奥蒂被暗杀后,阿芒杜拉就成了墨索里尼在意大利的主要对手。其实,他除了拒绝屈服之外并未惹事,打击他纯属仇怨和威吓当时正值墨索里尼向全党发表讲话之后,他说他不赞成“野蛮愚蠢的暴行”,但并不反对“外科手术式的暴力活动”,对软弱无能的知识分子“战斗队要采取行动”。他还说,棍棒和刀子还是必不可少的。这番话照例受到狂热欢迎,其用意何在显而易见于是,反对派领袖人物就这样接二连三地被清除掉了。罗塞里一家三次遭到“惩罚性打击”;菲利普·图拉蒂和另一名社会党员盖特洛·萨尔夫米尼教授也像尼蒂和唐·斯图佐那样被放逐国外。在整个意大利,对一些不甚知名人士的袭击每天都有报道持温和派态度的皮埃罗·高贝蒂是意大利头脑最清醒、观察力最敏锐的记者,他受到的迫害也最为残酷。墨索里尼指示,千万不要放过这小子。结果,他被毒打后在流亡中死去,年仅二十四岁。高贝蒂之死对新闻界以至整个全国来说无疑是个重大损失。
墨索里尼个人卷入这些罪行的情况始终严加保密,也可能他对有些事并不同意。他清楚地知道,部分法西斯暴行是为了争权夺利,或为了掩盖轻微的犯罪活动,或为了破坏竞争对手的生计他不赞成那种造成不必要丑闻的流氓行为虽然他雇佣了一批臭名远扬的犯罪分子进行所谓“外科手术式的暴力活动”,但当法西斯党被人称为犯罪集团时,或是当暴行发生在他故作温和善良之态时,他又感到十分忧虑。这时,他往往责备部下不听话,或声言共产党人混进了法西斯党企图给纯洁的党抹黑,败坏党的形象。
墨索里尼感到幸运的是,除暴力以外的其他手段也同样奏效他只需对米兰《晚邮报》的产权人、富有的克里斯皮兄弟略施压力就使之辞掉了该报编辑阿尔伯蒂尼。《晚邮报》是意大利唯一向国外发行的一家报纸,要避免外国人了解法西斯暴行就不得不加以控制上院议员法拉萨蒂、韦托里、焦达诺都在压力之下分别辞去《新闻报》、《意大利日报》和《论坛报》的编辑职务。以上四家报纸均改由精心挑选的法西斯分子任编辑墨索里尼对讽刺幽默期刊尤其敏感,也许挖苦嘲笑比说理斗争更使他吃不消。所以,办讽刺刊物《黄公羊》出名的加尼尼被逐流亡国外有些记者甚至离开意大利后仍不得安宁,他们的亲属被当作人质扣押或受到虐待,他们的财产被没收,连保护他们权益的律师也遭袭击一个颇有声名的法西斯分子为取悦领袖竟自告奋勇跟踪到国外暗杀这些流亡者。
墨索里尼曾强烈抨击着可耻的新闻检查,至今他的某些同僚仍不赞成。可是,当他上台以后,他就将新闻大权控制在手。他对读者毫不尊重,认为容易受骗上当,极易受愚弄。因此,他有责任保护他们,以防那些不负责任的编辑编造谎言损害意大利在国外的声誉。1925年6月20日晚,墨索里尼出其不意地向议会提出一项新出版法,未经任何辩论半小时即获通过,仅五票反对此后直到年底议会一直闭会。
对外国报纸墨索里尼区别对待为缓和新的新闻检查法引起的震惊,墨索里尼写信给伦敦《泰晤士报》,坚持说他并未取消任何自由权利,他的政策得到几乎所有意大利人的热情支持。尽管这样,不少外国记者还是因为偷偷传出有关谋杀阿芒杜拉以及政府腐败无能等不合时宜的消息而被驱逐出境驻意大利的外交人员如果与反对派联系就可能被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新上任的副国务大臣狄诺·格朗迪掌管一个机构,其职能是专门威吓外国记者;偶尔,法西斯暴徒也对记者实施人身攻击外国编辑要在意大利派驻记者必须遵守严格的规定。如有违反,其结果或是电报被涂改得面目全非,或是借故延误使消息过时变得毫无价值但是,如果外国记者遵守那些不成文的规定,则可优先得到消息,并可免费经政府电报局拍发出去。有的记者接受出版局每月一张支票的贿赂;比较循规蹈矩的记者还可享受免税。在一些敏感的问题上,如马太奥蒂谋杀案,记者只能按官方的口径报道,严禁标新立异通过威胁利诱墨索里尼不仅向外国记者隐瞒了他的暴虐行径,而且使国外许多人对他拯救欧洲免遭布尔什维克之祸以及法西斯主义是一种值得认真考虑的社会哲学等说法误以为真这是他运用新闻手段达到宣传目的的一次非常成功的尝试世界报刊上很少有关于意大利的公正报道,墨索里尼由此获益匪浅。
墨索里尼要求外国不得干涉意大利内政,并威胁说,别国政府如不停止反法西斯意大利的宣传,他就进行报复他预先在国外报纸上编造假消息,然后在意大利报纸上报道,造成法西斯主义处处受到赞扬的假象而外国政府如果抱怨意大利报纸刊载了敌视该国的评论,他则诡称意大利报纸是自由的,政府控制不了它们。
墨索里尼是个老练的新闻记者,他善于从宣传角度看问题,考虑解决这些问题究竟能对提高他个人的威望有多大好处他上台的第一天就宣布,意大利最棘手问题之一的南方问题很快将会得到解决数月后,他乘战列舰在飞机和潜艇的护航下抵达西西里,向全岛居民许诺说,再过十年他们就能脱贫致富他自称了解他们的困难—地主霸占大量土地,硫磺井条件恶劣,农村不安全等。墨西拿大地震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成千上万人还住在临时搭的草屋和棚户区里,他看后感到万分吃惊。他认为这种状况是“人类的耻辱”,不改变这种现状,他无法入睡,还说没有把握兑现的话他是不会说的。可是,这些棚户区一直到二十年后他死的时候依旧如故。所谓“南方问题”尽管再三宣传已不复存在,实际上一点也没有解决。通过控制报纸,这些丑陋的现实在一定程度上均可粉饰美化记者接到指令不得提及撒丁岛上的土匪,至多也只能说是“逃犯”,而且仅限于人被警察击毙或捕获之后。岛上流行的疟疾只可说成是“间歇热”。至于西西里的黑手党和那不勒斯的地下流氓组织,最好是一字不提。
墨索里尼处置黑手党的表面闹事活动比任何一届政府都有力其部分原因是由于他同意与西西里的某些犯罪分子结成联盟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实行选举和陪审团制度,因为黑手党主要是靠威胁证人和陪审员以及操纵选举起家的墨索里尼迅速抓捕了二千名黑手党党徒,其中不少人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有点嫌疑。但这样一来,黑手党闹事的恶性案件立即被制止了这证明,一个无视宪法的政府倒能镇服(即使不是消灭)造成西西里贫穷落后的恶势力。
墨索里尼在解决他碰到的一些其他问题时用的不是大棒,而是胡萝卜,邓南遮问题便是一例。邓南遮在国内得到不少人拥护,又与一些法西斯领导人来往频繁,因此在马太奥蒂被害后的关键月份里可能成为一个危险的敌人。1922年之前,邓南遮比墨索里尼名气大,许多法西斯党徒对他富于想象、创造了如何组织群众场面的一套办法都很佩服。后来,法西斯分子也常常借用这些办法,但却很少对他表示过感激墨索里尼从不喜欢承认曾得益于邓南遮,也不屑于乞求他脱离反对派转而支持法西斯党,更不乐意别人埋怨法西斯主义毫无创造性,好主意全是从邓南遮那儿照搬过来的意大利人谁也不允许用这副腔调和墨索里尼谈话不过,墨索里尼很善于了解和利用别人的弱点邓南遮身上的弱点主要为贪得无厌和虚荣自负墨索里尼授予他“王子”的称号,这在意大利现代史上是独一无二的奇闻。墨索里尼还窜改法律让这位破产诗人在加尔达湖上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度过晚年花园还装饰有一艘巡洋舰的舰首部分,并依这位性格古怪者的要求,定期鸣放礼炮。另外,由官方资助出版装潢华丽的邓南遮作品集,版税的百分之三十归他所有。邓南遮的债权人被“劝说”放弃索赔;1924年一直到1938年他死时为止每年都给他提供100万里拉的“王子”薪金。墨索里尼自己虽不贪婪,但却懂得如何用金钱收买别人而邓南遮也懂得如何敲诈法西斯党徒请拿钱给我否则我就不闭嘴。其结果是,墨索里尼和邓南遮这两个人既互相瞧不起又互相羡慕,在彼此吹捧的基础上建立起一种微妙的伙伴关系,双方皆从中获益匪浅。
2.早期外交政策
尽管墨索里尼表面上一本正经地说,法西斯主义不能输出,但他非常重视在国外传播法西斯主义例如,利用意大利驻外使馆以及通过非官方渠道冒名创办企业公司赚钱进行宣传。不久,他又公开声称,“到处”传播法西斯主义是他的使命;一些宣传人员也开始扬言要横扫北欧“基督教文明”。到1925年4月,据估计已有四十个国家成立了法西斯党,连远至印度的海得拉巴也派去了一批黑衫军事实上,组织国际反共运动的工作正在密划之中。
墨索里尼在国外也和在国内一样,完全是一付流氓无赖的嘴脸,根本不像个谈判代表他始终确信,在政治上让人惧怕比让人喜欢更为有利。在外交政策方面,他热衷于挑起,而不是减少国际争端。他频频地向其他国家挑衅,以造成一种印象他很难对付,只有让他出点风头才能解决问题“到处乱跑,见人便咬”,这是南非领袖史末资1923年底形容墨索里尼时说的话。接近他的同僚都知道,他处理外交问题往往落脚点还在于国内政策:或是企图分散人们对国内问题的注意力,或是想以在国外取得的胜利影响国人,即便是昙花一现或是空中楼阁一般的胜利,甚或是交不上多少朋友的胜利不论在照相机镜头前摆出舞剑的姿势,或是穿上外交礼服,墨索里尼追求的似乎都是为了表现他个人的光辉形象。对外国人,他说他爱好和平,愿同其他国家开展广泛合作,对意大利人,他说这是为了国家的荣誉;曾经称霸世界的意大利可能再次成为:“最伟大、最强盛的国家”;五至十年以后,意大利在世界上的地位将发生重大变化。
对象墨索里尼这样横下一条心和世界大家庭作对的人,国际联盟一筹莫展。墨索里尼有时指责国联是“富国统治的神圣联盟”,欺侮像意大利这样较小和较穷的国家可是后来当许多小国对他侵占科孚的行动表示愤慨时,他又倒过来说,国联里要求平等发言权的“半开化小国”太多,他们应该有自知之明,不要对比较发达的邻国的行动说三道四虽然他不断对外国人说他将尽全力支持国联,但他派驻日内瓦的代表却故意不守规则,制造混乱,破坏国联的工作。意大利之所以留在国联是因为墨索里尼认识到,不这样的话,解决国际争端时意大利将会被搁置一边。
显然,意大利要扩张势力范围首先波及巴尔干诸国。巴尔干地区的邻国不仅弱小,而且彼此不团结,为墨索里尼获得成功提供了良机他外交上的第一项行动是支持保加利亚在爱琴海取得一处不冻港的要求。1923年进攻希腊时,他也曾准备对土耳其作战以在小亚细亚建立一块意大利殖民地。更为重要的外交胜利是1924年1月与南斯拉夫签订的协议,从此阜姆终于纳入意大利版图墨索里尼通过此事证明,如果确有必要,他也可采取对意大利十分有利的传统外交途径解决问题不过,有人批评他的南斯拉夫政策和过去历届意大利政府并无不同,对此他很生气。他坚持认为,法西斯主义在这个问题上也和在其他问题上相同,完全具有独创性为了突出与其前任有所不同,墨索里尼特别急于在亚得里亚海对面的阿尔巴尼亚得手他试图说服阿尔巴尼亚人他们想要完全自立是办不到的,只有成为意大利的保护国才能保留一点独立性。1924年底,南斯拉夫支持艾哈迈德·索古在地拉那上台掌权,墨索里尼事前毫无觉察但他立即向索古提供大量金钱和装备,使其成为意大利的傀儡,并以不再接受其他国家的类似援助为条件。到1925年,他就宣称(实际上有点为时过早)阿尔巴尼亚已完全归属意大利。但对意大利在该地区的经济和政治渗透,报纸只得奉命装聋作哑。
墨索里尼在外交上的另一胜利是1924年承认苏俄。他脑子里想到的是,共产主义和法西斯主义有相似之处,都反对自由主义。有些人也注意到,这两种政权相处得很和谐,对共产主义的某些行为,法西斯主义甚至刻意模仿墨索里尼曾是意大利社会党中的布尔什维克派,直到1924年,他仍公开讲他钦佩列宁。托洛茨基曾说过,墨索里尼是他最好的学生。法西斯占领科孚时,全世界一片反对之声,唯独俄国人没有加以斥责尽管共产党人在意大利遭到迫害,驻罗马的俄国大使却在马太奥蒂被害后不久就宴请墨索里尼,而其他国家的外交代表都有所顾忌墨索里尼急切地想使他的政府成为正式承认苏联的第一个西方国家政府所以当英国抢先几天承认苏联时,他非常不满,竟不顾外交礼义向伦敦和莫斯科提出抗议,认为这是“打击意大利威望的粗暴行径”。为此区区小事焦虑自扰实在难以理解,说明外交政策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个威信和面子问题,舍此别无他意。
墨索里尼也喜欢秘密外交,他惯于背着大使派遣私人特使,有时奉行的政策与大使截然不同。1924年,他派一名将军去德国帮助右派发动政变看来,那时他已不顾意大利刚签署的和平条约秘密向德国运送武器。为了维持国内化工厂开工,他还主动表示,如果需要也可提供毒气弹。对德国吞并奥地利,墨索里尼起先坚决支持,后来看到好战的德国进行领土扩张可能对意大利构成危险,他又改变立场,威胁说将以武力阻止德奥结盟他认为,意大利因和约得到的最大好处就是在勃伦纳山口另一侧保持一个弱小的奥地利国,而德奥合并将使意大利唇亡齿寒,缺少了缓冲的机会。
意大利最北部的南蒂罗尔1919年前还归奥地利,那儿的居民大多讲德语。根据和约,该地区归意大利所有,加上讲斯拉夫语的东北部地区,意大利共新增加五十万人口。除其他人外,墨索里尼也亲自保证:他们的语言、风俗和地方行政自治机构将得到保护。可是与此同时,他先是考虑把当地人口全部赶走,后又决定使该地区“意大利化”:关闭学校,不允许以德语和斯洛文尼亚语进行教学,取消地方自治政府,必要时没收私人财产,甚至强迫当地居民改名换姓使之听起来更像意大利人的名字他的这些做法非常冷酷无情,受害者称之为野蛮行为。当奥地利人抗议他违背诺言时,他狡辩说,这纯属意大利内政,不容许外人置喙。
1925年10月,欧洲主要大国的代表在瑞士洛迦诺开会,共同保证法、德两国的莱茵河边界。墨索里尼开始要求各国对意、奥边界也作出保证,但后来一想又放弃了,生怕别人认为这是软弱的表现。根据在特里塔特的经验,他又故伎重演,企图将会址从洛迦诺改至意大利,因为他想控制新闻报道。此计不成,他则给人一种不让他在会上唱主角就捣乱会议的印象。可是,他又不愿在欧洲各国间显得孤立,况且签订条约本身就是件大出风头的事,他说什么也能沾光他的随员都了解,墨索里尼签订条约只注意其对公众的影响,不太考虑意大利的利益或条约的实际内容万一局势发生变化,条约对他就是毫无约束力的一堆废纸。最后,他还是决定去洛迦诺,而且尽量使到达的场面轰轰烈烈,招人注目:乘快艇前往,照例带着一伙喧闹不羁的法西斯随从护卫意大利报纸声称,墨索里尼参加是会议成功举行的重要条件,可是对他只到会一次,仅呆了数分钟这一事实却只字不提上百名记者联合起来抑制墨索里尼,对意大利国内的法西斯暴行表示强烈抗议,因为几天前,一支暗杀队又在佛罗伦萨猖獗活动,杀害了许多无辜的旁观者一次,墨索里尼由一群黑衫军簇拥着出席记者招待会,但记者们为了抗议都拒绝参加。当他在旅馆休息厅露面时,大家等在室外无言以待,不予理睬。《意大利人民报》照样捏造事实,无中生有道,大批听众对墨索里尼的讲话印象深刻。不过从此以后,墨索里尼宁肯留在国内,再也不去国外自找没趣了。
墨索里尼年轻时认为,浪费国家资源进行殖民冒险是荒唐可笑的。1918至1919年,他曾颇具慧眼地赞成非殖民化首先应采取的措施可是一当他因政治原因改变主意时,就全然放弃了原先反对一切形式的帝国主义的立场他也为意大利争起殖民托管地来,而且认为如有必要应不惜使用武力夺取一块殖民地,任何他国都无权阻挠有些官员向他解释,意大利进行殖民扩张还缺少足够的财力与物力,他却认为这是毫不相干的理由他下令说,不论法国和英国可能采取什么政策,都要尽量给它们制造麻烦,不让它们对托管地和殖民地行使行政管辖权,也不让它们实行非殖民化或殖民地自治。在公开场所,他攻击英、法两国统治殖民地手段残酷,并宣传说法西斯的政策旨在寻求“一条中间道路”,既不似英、法那样野蛮残酷,也不似法西斯执政前意大利自由党人那样过于“宽宏大量”。
墨索里尼选派民团司令切萨雷·戴韦基为索马里总督,由此可知他对意大利现有殖民地将采取何种政策戴韦基因与几起情节严重的野蛮暴行有牵连不便在国内安排职位此人是个狂热的法西斯分子,未上任就命令这个贫穷的殖民地为他及随从的战斗队员准备豪华的住它,还要为列队欢迎他的群众准备场所。他向索马里人自我介绍说,他是个严厉的总督,不听取任何批评意见。他的政策是:一、变索马里为意大利帝国在东非发展的基地;二、粉碎反殖民化的“地方主义”。为了表明他不把当地风俗习惯放在眼里,戴韦基经常骑马闯入清真寺。他那战斗队员的恶习丝毫不改:对敢于反抗的村庄烧杀抢掠,成百成百地枪杀俘虏,有意制造法西斯的恐怖局面。
意大利在东非的目标之一是,大规模地向索马里移民,然后逐渐蚕食埃塞俄比亚领土尽管法西斯公开保证尊重埃塞俄比亚的独立,但早在1922至1923年间就已密谋将这个庞大的内陆帝国变成意大利的保护国开始,墨索里尼以阻挠埃塞俄比亚加入国际联盟来推行此项计划,但经周密考虑以后知已无法实现,于是才又主张接纳埃塞俄比亚为成员国他还劝说其他国家埃塞俄比亚的塔法里是位开明的统治者,已经成功地废除了奴隶制。到1925年,他就着手准备一旦欧洲局势容许,即对埃塞俄比亚实施全面的军事入侵,还在“军事”二字下面划了三道杠杠以示强调他的将军们建议准备好光气弹和糜烂性毒气弹以供军事行动之日使用,而他刚刚签字的日内瓦公约恰好禁止使用这类毒气。
墨索里尼上台之后在利比亚也推行了“狠狠打击”的政策。他单方面宣布取缔原意大利自由党政府为保证的黎波里和昔兰尼加的阿拉伯居民言论自由和议会权利而签订的条约总督朱泽培·沃尔皮虽不及索马里的戴韦基残暴,但对敢于批评这种公然毁约行为的部落首领也毫不手软。一位当地领袖艾尔·哈迪·库巴因为听信从宽发落的许诺而放弃抵抗,结果在即决审判后仍被处死。(据说,这种严厉措施能提高意大利在穆斯林居民中的威望,但实际上这是法西斯错误估计形势的典型事例之一)只要沃尔皮认为对白人移民有用的肥沃土地,就蛮横地以法西斯法律为名加以没收。1926年,墨索里尼视察利比亚时更是大讲排场,作了一次戏剧性的表演两艘战列舰和十五艘其他海军舰艇随同前往,以此炫耀武力。据报道说,这次访问震慑了当地阿拉伯居民,足以保证五十年内无需使用武力即可向该国内地渗透事实上,这种制造恐怖的做法并不利于双方的和平相处,反而加剧了与利比亚“叛乱分子”的摩擦,使之后来发展成为一场旷日持久,耗资巨大的战争正如外交部官员偶尔指出的那样,墨索里尼着迷似的要树立法西斯主义的威望,但常常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可否认在利比亚、索马里和厄立特里亚的法西斯行政官员也干了一些好事他们向这些殖民地投资的金额比拿走的要多得多(尽管并非出自本意)。他们为废除奴隶制,控制瘟疫和部族间的战争做了一些工作,不过,这一切与暴虐统治和种族歧视政策相比,是小巫见大巫。残暴行为和种族歧视在所有殖民地都是熟视无睹的事,利比亚、索马里和厄立特里亚的情况与其他殖民地并无二样宗主国保持殖民地的主要目的是统治和征服,而不是发展经济或推动社会进步法西斯的殖民政策还有个次要目的,即制造动乱。例如,向也门运送武器以反对英国,为的是使红海成为“意大利独霸的势力范围”。这一着失败后,墨索里尼又欢迎俄国人干预阿拉伯半岛事务,因为这样一来,意大利将从共产主义渗透阿拉伯半岛所造成的不稳定的局势中渔利(这与墨索里尼在其他地方说的理由全然不同)。
以捣乱为能事,这是墨索里尼干涉丹吉尔的原因之一他对丹吉尔以及摩洛哥的政策是“使该地区一直处于不安定状态”,只要可能便引发一切“潜在的冲突”,因为这将削弱西班牙和法国的力量,为意大利进入该地区找到借口,打进楔子。他脑子里曾想过,有朝一日也要把摩洛哥纳入意大利的统治圈据传,意大利将在该地区建立一个潜艇和空军基地,墨索里尼曾为此与叛乱分子头目阿卜杜尔·克里姆碰过头倘若法国也试图与利比亚伊斯兰教徒同道会的叛乱分子谈判,墨索里尼肯定会大发雷霆。
墨索里尼的法西斯外交政策的特点在阿富汗也有所表现。他猜测,阿富汗注定要在中亚地区的政局中起重要作用,所以1925年就向该国提供武器。后来,一名意大利人因犯谋杀罪被阿富汗枪决,于是朋友迅即变成仇敌墨索里尼以其惯有的虚张声势的手腕,向阿富汗发出最后通牒—他也不问那个意大利人犯了什么罪就提出赔款六千英镑和公开道歉的要求,因为他认为意大利的威望受到损害但经过仔细一想,他又下令报界将要求降低一点,以免不必要地羞辱阿富汗人。
到1925年,墨索里尼已经制定了一套法西斯对外政策的基本框架,其目的是“建立一个帝国”,争取“光荣和权力”,“造就新一代随时准备牺牲的士兵”。法西斯主义的实质据说就是“军事化”,“不求强盛等于犯罪”,“爱好和平”愚蠢可笑。墨索里尼计划让所有意大利人在和平时期也动员起来,“最大限度地”提高军事水平。他要建立一支“能控制蓝天”的空军。意大利人在为使本世纪成为“意大利世纪”的进军中必须学会使自己感到“永远处于一种战争状态”。他梦想全欧洲可能变成一个强大的法西斯集团,法西斯主义的理论一定能传播到全世界他认为英国和法国也在放弃他们的自由主义理想,不得不承认议会政治再也发挥不了作用。他很少注意国外的反面意见,也不允许这些反调在意大利报刊上发表。相反,法西斯主义到处为人惧怕或受人赞扬的报道却连篇累牍,千篇一律。
3.改组国家
墨索里尼知道,若要避免在选举中被赶下台,必须废除或作彻底改革现行的政治体制。他也知道,若要顺利修订宪法,需要得到两个集团的支持。这两个集团虽然情况大不相同,但内部均存在分执,互相提防,而且都有求于他。一是现由法里纳契领导的法西斯党;另一是在最后时刻倒向法西斯主义的旧统治阶级中的保守派,在内阁中以费戴佐尼为代表使这两个集团都支持他长达廿年之久,墨索里尼显示了他特有的才能。有时他操纵一派反对另一派;有时先取悦一派,再讨好另一派,言词前后矛盾。但他从不过快地变换手法,以免破坏两派之间的均势。他的最终目的是最大限度地把权力集中于自己手中,但又不能操之过急,得借助别人的力量“一根一根地拔鸡毛”。例如,官僚主义老一套的办事作风就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他曾为1922年11月未能在行政机构中进行彻底清洗而感到后悔。直到1927年,法西斯党仍在抱怨公务人员中真正的法西斯党员只占约百分之十五墨索里尼认为,这种现状随着时间的推移将有所改变。刚开始,他宣布要削减官僚机构,采取有力措施开除拒绝归顺的“不可靠”分子因此得到保守派的支持但实际执行时,他认识到任何清洗范围均不宜太大。其实,为取得知识分子与小资产阶级的支持,他还要在行政机构中增加职位结果,以加强国家控制为由又将官员人数增加了一倍多但他制定另一项法律把一些不听话的法官赶出了司法队伍虽然他仍声称从不干预司法,但实际上法官和立法官员一样必须服从行政,也就是服从他个人他说,法西斯党完全有权指派其党员为法官,也有权惩办那些不按他的意愿办案的地方法官,或撤销他们的职务事实上,因“政治上的不一致”而被撤换的法官就达几十人。不久,墨索里尼便亲自干预部分案件有时发布赦免令,但更多的是指定必须在即决审判时宣判某被告有罪;有时下令“从重惩处”。
墨索里尼推行个人独裁在自己党内和地方政府或行政机构中均遇到重重阻力尽管他想把法西斯党内的各派捏合成一个表现他个人意志的整体,但依然存在四、五个不同的派别。为了解决这种不团结现象,他于1925年6月召开全党会议,也是党的最后一次代表大会。他的意图不是进行政策性辩论,而是要结束党内论战,因为他现已牢牢地掌握了大权,再讨论党的目标便是“浪费时间”他要求代表们“绝对不妥协”,抛弃自由党在意大利执政时那些陈旧的“术语和思想”,要在一切机构实行“法西斯化”,达到使“意大利”和“法西斯”成为同义词的程度。他告知全党,他要“使法西斯的非法行为合法化”,不接受任何“所谓知识分子”的抗议。党的书记法里纳契说,信念第一,头脑次之。从此以后,党内再也不允许有批评,不允许存在分歧和派别,只准有唯上是从的严格纪律。而且这种纪律不只是形式上的,它实实在在,甚至“神圣不可侵犯”。
这次代表大会的主题及程序均出乎许多法西斯党员的意料有的代表原以为可以就议程上的问题进行一番研讨,但受到粗暴制止有的很快看清了会议的用意,于是撤回了发言申请。会期原定三天,但只几小时就结束了回过头来看,此次大会可以说是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时刻,不仅强求人人意见一致,而且一切争论从此绝迹。因此,墨索里尼认为这是法西斯政权的伟大胜利之一,当然也是他个人的胜利,他一手操纵了整个会议进程,数千名代表只是“他手中的斧子”。
随之,党内行之有效的办法也扩大到了整个社会墨索里尼曾一度反对“中央集权”,要求削减国家权力(在他统治的末期也曾再次提出过此主张)。但在法西斯统治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却加强个人的权力,置国家生活的一切方面于中央控制之下。1925年底,他确认法西斯党除以武力才能推翻以外,法律手段对它已无可奈何下一步目标便是使每个意大利人都投身于军事或非军事工作这样,他在世界事务中以强者的姿态出现就更加方便,他孜孜以求的愿望就会得到满足。
墨索里尼提出这些目标是从先前的国家主义党人那儿学来的,而且也是通过他们,特别是费戴佐尼和阿尔费莱德·罗科才得以实现的。(罗科1925年至1932年任司法大臣,墨索里尼称他为“法西斯革命的立法者”)正如另一名前国家主义党党员所说,法西斯主义好比是一种推行禁欲主义的宗教,必须采取极权统治,必要的话施行暴虐统治。墨索里尼说,意大利人必须学会服从,从小养成服从的习惯;必须学会迷信领袖,任何时候只要他一声令下便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于是,地方自治政府被取缔:省、市议会不再由选举产生,所有当选的市长均由中央委任的“市府高等法官”接替。地方行政长官仍作为政府在各地的主要代表行使职权,但地方党的书记也被授予同等的独立权力墨索里尼偏爱搞分而治之借助让党和国家的官员互相监督,他创造了一种进行检查和保持平衡的办法,使别人相互扯皮难以有效控制,唯有他一人握有实权裁决冲突。
墨索里尼为这种近乎独裁的做法辩解说,将国家的各种力量统一集中由一人掌管对大家都有好处。可他早些年的主张却与此大相径庭,法西斯主义开始是谴责独裁思想的。作为首相,他个人也崇拜发表掩耳盗铃式的批评,但实际上又故意制造墨索里尼主义是法西斯政权重要支柱的神话不久,连非法西斯党员也迷信唯有墨索里尼可以信赖他是个施仁政的统治者,也许当今受其下属的蒙蔽为小人所包围,但最终他将拨乱反正。法里纳契甚至要求他实行独裁,称他“几乎是神人”;能创造奇迹;据说他曾仅仅靠意志的力量阻挡住了埃特纳火山喷发,使一个村庄幸免于难;他是本世纪的巨人,“我们生活在墨索里尼世纪感到极其荣幸”。对更为夸张的阿谀奉承,墨索里尼有时也加以拒绝,或假装拒绝,说他不喜欢别人神化他,奉为圣人然而,一个独裁者毕竟要在自己与追随者之间筑起一堵高墙出于自以为是的本能,他认为使群众对他产生幻想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宣扬他一贯正确。他愈来愈相信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支配着自己,只要不受批评和劝说的干扰,凡事总能找到准确无误的答案法里纳契一伙把墨索里尼看作是上帝派来改变意大利以及他们个人命运的救星不仅他们热衷于传播这种骗人的鬼话,就连大脑比较冷静的费戴佐尼也不例外所有法西斯领导人都愈加认识到,他们自己的存亡与这个神话般的大独裁者紧密连在一起,共存共亡墨索里尼的那点自我批评精神当然也难以识破别人利用其名的企图,在西西里,他一本正经地为一座新城奠基,据说像这样的新城要建上千座,每座容纳居民一万或更多一点。由他奠基的新城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不过从那以后,关于这座新城或其他新城很少有人再提起过佩鲁吉诺糖果厂引用墨索里尼个人对该厂产品赞扬的话以整版的篇幅在报上刊登广告:“我告诉你们并授权你们宣传:你厂的巧克力糖确实味美可口”。要鼓励别人在他可能闹出笑话之时提示他,对墨索里尼来说太难做到。
1925年底,墨索里尼又有了个新头衔,不仅是首相而且也是“政府首脑”根本没有经议会讨论即通过一项法律规定了该职位的有关特权,在上院更是无一人异议。议会宣布,“有损政府首脑尊严和威信的言行”均属犯罪,处五年以下徒刑。“政府首脑”这一职位可与克伦威尔摄政王和俾斯麦首相的地位相比,但墨索里尼不喜欢这样类比。他坚持认为,设“政府首脑”是他的发明,无法比较。这样做的实际结果是,内阁降格为单纯的咨询组织,没有多少权力。“政府首脑”有权不经议会同意立法,甚至可以颁布法令规定自己的薪水。议会非经他许可不能讨论任何问题,这意味着信任投票再也无法将他革职或使他受到威胁。他对一位外国记者说,历史已证明议会政治“与意大利人民的性格、教育水平和心理状态完全格格不入”;他所以让其名义上存在仅仅是因为如果取消议会可能引起外国人对他的一片清白之心产生猜疑。从那时起,他要求议会加强纪律性;议会的任务就是一致投赞成票,给外界舆论以良好印象,似乎意大利人人都拥护他。
到1925年底,议会、行政和司法均已纳入墨索里尼的轨道,于是依靠暴力和法西斯党的必要性也随之减少法里纳契领着一帮激进主义分子再次争取保住自己的权力,并阻止墨索里尼摆脱法西斯党的影响这位党的书记自称是墨索里尼政权中的第二把手,如今也不得不听命于克雷莫纳的地方官对此他深为不满,设法鼓动地方法西斯组织同当地行政官唱反调,必要时则拒不服从法里纳契还暗示要恢复1919年反教权主义的纲领以非难政府。接着,又重整战斗队进行小打小闹的恐怖活动墨索里尼尽力对此保密,但暗处却严厉指责这种“犯罪的”无纪律行为,并以动用军队相胁迫使法西斯党就范。他很遗憾,革命完成之后竟还有革命者。他也承认,有些革命者利用法西斯党作掩护,其实他们的素质比一般的罪犯还要差。如今,反对派已被击败,墨索里尼计划要使他的政权在本世纪历史上占显著地位,当然就更不能容忍他自己创建的党藐视领袖的权威。
另一方面,法里纳契在争取“党的自治权”和为党过去采用暴力的行为作辩护时,在一起案件中亲自为杜米尼开脱罪责这宗案件引起了对马太奥蒂危机的不愉快回忆墨索里尼何曾不想无罪开释杜米尼及其同伙,但他深知他们的犯罪证据已广为人知,因此从轻判刑可能较为稳妥他极力使审判不惹人注目,明确命令法里纳契不要大肆张扬,如有可能不准摄影,不登报。法里纳契答应照办,但在每个细节上又不守信,他自以为这是其一生中的伟大时刻,他希望对他出庭的报道越多越好。他自知在意大利民怨极大,但有强大的党做后盾,他猜想在公众眼前抛头露面最有可能保住自己现有的地位可是,他想错了,墨索里尼撤换了他,甚至威胁说如果他再继续“反对教皇”就要将他开除出党。意大利只能有一个领袖,党绝不允许成为国中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