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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插曲:商人政治家

严峻的考验

1921年的夏天对于罗斯福来说是令人不愉快的。共和党人按照美国的政治传统,在前任政府遗下的废墟中搜寻政治弹药。他们觉得:在罗 得岛的纽波特发生的情况是对他们有利的事实与证据。战后各种不道德的习俗,包括酗酒、吸毒和同性恋都在当地涌现出来。罗斯福研究了这 种形势并派了一个调查组去收集证据。然而调查人员自己却使用了令人厌恶的不正当手段。罗斯福发现这一问题后,便命令他们终止调查活动 。参议院一个调查委员会的共和党成员们指责罗斯福对这些不正当手段负有直接责任,他否认了这一点。1921年7月,罗斯福到华盛顿去陈述自 己的理由,但是未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提出证据,委员会中的多数成员已经照原样公布了他们的调查报告。他觉得这是一种失信行为,因而极为 愤慨。他最后离开了纽约到坎波贝洛去度假,那时他显得疲惫不堪。

后来,在8月中旬阳光灿烂的一天,罗斯福在坎波贝洛海岸外乘船游弋时不慎从船上跌入海中。他着了点凉,但第二天又恢复了他平时那种 精力充沛的假期生活。那天,他和全家人从乘坐的小船上发现森林失火了,便弃船登岸,用了几个小时终于扑灭了一场大火。然而,罗斯福一 刻也没有停歇,就到附近的湖里游泳,紧接着,又小跑了一英里半路程,还在芳地湾冰冷刺骨的海水里洗了一会澡,最后又穿着湿游泳衣坐下 来看了半小时的信。

他突然感到身上发冷,就上床睡觉了。第二天,他的背部和双腿疼得厉害,并且发高烧。罗斯福夫人请来了医生,他诊断只是感冒。再过 一天,罗斯福就不能走路,连腿也抬不起来了。另一位医生——当时碰巧就在附近的一位“诊断专家”认为:罗斯福的病是脊髓下部的一个血 块引起的,后来他的看法又变了,确诊为脊髓受损。罗斯福卧病两个星期以后才由另一位专家做出了正确的诊断:脊髓灰质炎(小儿麻痹症) 。

在这期间,罗斯福大部分时间都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他的膀胱和直肠括约肌瘫痪了,必须插导管。有一段时间,他的胳膊和背部也瘫痪了 。他的体温变化不定,不是过高就是过低。他还要忍受着极度的精神沮丧,医生们的犹豫不决和他自己病情的不见好转都加深了这种情绪。在 整个这段时间以及以后的好几个星期里,他都仰卧在床上。

在罗斯福病后的第一个月里,罗斯福夫人睡在她丈夫房里的一只长沙发椅上,日日夜夜看护着他。正如约翰·根室描述的那样,“希望与 绝望交替而生,对医生不得不盲目信任:即使当医生在一筹莫展、连他们自己都不敢信任自己时也还得盲目信任他们,她想到自己肩负的可怕 责任,尤其是对病人本人变化莫测的情绪需要给予最坚定的、最微妙的和最湿柔的照顾”——这些都构成了罗斯福夫人所经受的严峻考验的一 部分。萨拉·罗斯福当时正在欧洲,8月底刚回到家,就收到埃莉诺写来的一封措辞审慎的信:“富兰克林病得挺厉害,所以,他星期二不能去 看你,他感到很遗憾。……”

豪在夏初就到了坎波贝洛,罗斯福发病时幸好他仍在那里。他的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不要让公众知道罗斯福的病究竟严重到何种程度。他 向新闻界发布了措辞含糊的通告,他和埃莉诺告诉罗斯福的一些远亲说,罗斯福由于受凉而病倒了,但他的健康目前正在恢复中。豪直到最后 ,只是当他能够引用医生的话,说这次患病绝对不会留下永久性的后遗症的时候,才透露出脊髓灰质炎这个可怕的名词。等到9月中旬,罗斯福 终于可以被送往纽约了,豪安排用担架把他从汽艇上抬到一辆大行李车上,然后送上一节专用的火车车厢。而在这时候,由于豪施用了手段, 那些满怀希望的旁观者却聚集在另外一个地方。

罗斯福在纽约长老会医院度过了六个星期。第一个星期过去后,给他治病的专家乔治·德雷帕大夫报告说:“罗斯福经常感到全身性的疼 痛,现在这种疼痛消失很慢,而且抽动肌肉的起码能力也恢复得非常缓慢,这些都使他十分关切。”他发现病人下肢的状况令人失望。病人两 只脚的脚趾略能活动,但不能伸脚。罗斯福坐不起来,只能依靠头顶上的一条带子把自己拉起来,才能在床上翻身。10月底他出院时,病历上 写的是:“无好转迹象。”

德雷帕大夫对于罗斯福的心理状态十分关注。他在报告中写道:“他有着巨大的勇气、巨大的抱负,但同时又有这种特别敏感的感情结构 ,因此,我们要使用我们所能使用的一切巧妙办法,使他既能顺利地正视自己所面对的现实,而又不至于使他的精神崩溃。”一方面由于埃莉 诺和医生们的精心照料,另一方面由于罗斯福具有某种内在的力量和坚定性,所以,当最初阶段的精神颓废一旦过去以后,他就变得愉快起来 。

罗斯福在好几年后才明白自己再也不能走路了。他永远充满了希望。在医院时,他深信自己两、三个星期后就可以架着双拐出院了。不久 以后,他在洋溢着愉快情绪的信中写道,他会完全康复的。在以后的岁月中他曾经多次告诉朋友们他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架着拐独立行走,最后 单靠手杖的帮助就可以走路了。在他患病将近六年时,他写信给他的一位医生说:“我的腿的情况在继续好转,”但是“我还摆脱不了左腿上 的那个支架。左膝关节为什么不起作用了呢?这仍然是个谜。……”

罗斯福花了七年时间寻找治疗方法。他在马萨诸塞州马里恩找到了一个医生,那位医生教他作一些体操活动。在四个冬天里,他都有一部 分时间消磨在佛罗里达州沿海一带,乘着宽敞的游艇游弋;有时候他也一连几个小时游泳,或者在偏僻的海滩上匍匐行进。他的重大发现是乔 治亚洲的温泉,那里的泉水温暖,含有充分的无机盐,使病人可以做持久的运动而不致过分疲劳或者削弱体力。他每年冬天都到温泉去,把那 个地方从一个相当破落的疗养地扩展为第一流的水疗中心。

关于医疗情况,如上所述。对于罗斯福这位政治家来说,患了脊髓灰质炎,究竟有什么影响呢?

关于这个问题,逐渐形成了一个影响很大的传说。据传罗斯福的疾病把他从一个有点目空一切的年轻的社会名流和业余政客变为一个具有 野心、权力和民主信念的政治领袖。这个传说的原因是很清楚的。罗斯福对脊髓灰质炎进行的战斗具备了现代英雄传奇的一切戏剧性情节。这 个年轻人昨天还“像一位希腊神话中的神一样”,顺着全国代表大会会场的走廊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今天却像个孩子必须让人抬来抬去,或者 放在轮椅上让人推来推去。他这个人年仅四十岁,曾经以自己的生气和活力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现在却要花费许多小时在地板上缓慢地移动,重新学习走路。人们从他身体状况变化的事实匆匆得出了他的性格发生变化这个虚构的结论。

证据表明罗斯福的疾病非但没有改变,反而进一步加强了他的性格中已经存在或者潜在的倾向。

譬如说,麻痹症并没有使他在耐心方面得到什么教益。他在纽约州政界长期玩弄政治花招,在与地方政客打交道的过程中以及在处理关于 任免权和职位问题的无穷琐事等方面,都曾经突出地表现了善于忍耐的品质。他的这场病也没有突然使他对自己产生新的信心。他的那种对于 自己在政治斗争和其他斗争中有能力取胜的信心,或者按他的政治对手的说法,他的那种“骄横”,实际上是随着他的社会活动的扩大而稳步 地发展起来的。

他的政治见解没有任何根本的改变。一些人认为从病榻上起来的是一个新的人道主义者,其实他们忽略了罗斯福曾有十年沉浸在威尔逊的 进步主义之中。实际上,他在病后完全和病前一样,显示自己是一个精明的政治家,密切地注视着最重要的时机,随时准备改变自己的观点以 适应政治现实。他在政治倾向上所处的位置也没有改变——仍然是中间略微偏左。虽然他坚持说自己是一个可靠的自由主义者或进步主义者— —他交替地使用这两个词——但也坚持说他是站在“建设性的进步”的立场上,即站在一个介于保守的共和主义与拉弗莱特的“激进主义”及 进步主义之间的立场上。在涉及诸如国际联盟和禁酒之类的问题时,他也采取一种政治家的观望态度。

他的病无疑给了他一个机会,使他可以想出一些点子来,但他几乎没有利用这个机会。他开始从事两项雄心勃勃的、富于理智和创造性的 计划——写一部美国历史和一部分析美国政府实际作用的书。关于这两部书,他都只写了十几页,然后便放弃了这个计划。尽管所写的那几页 历史明显地反映出作者用社会经济的观点来解释历史,而与历史问题上的“伟人”论相对比,但这两部未完成之作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新的或独创性的见解。他在漫长的恢复期间读了许多书,其中有一些传记和历史书,但几乎没有经济学、诗歌或者哲学书,不过无论病前还是病后,他都最爱阅读游记和探险故事。

他是一个富于思想而不是具有深刻见解的人。他在米尔顿学院发表了一次讲演,对这次讲话,他相当重视,并在1926年将它作为一本书出 版,并冠以一个狂妄的书名《出路何在?》。这次讲演表明他的思维活动范围相当广阔,但也只是兼容各种见解的大杂烩。无论他讲什么问题 ,都是浅尝辄止,如谈论科学革命,接受变化的必要性,机会均等的重要性,以及大多数人的倾向:观点进步但手段不同。所有这些题目,他 都灵巧地简单触及一下,而根本缺少一个中心思想,或者贯穿整个讲演的线索。以后他在佐治亚和纽约为报纸写的专栏文章,也表现出同样的 倾向。

在这段时期,难道罗斯福作为一个政治家的前途就不曾有过一次动摇吗?显然,关于罗斯福的前途问题,在埃莉诺和萨拉·罗斯福之间曾 引起了一场斗争。他的妻子希望他继续积极从事政治活动,而他的母亲则要他隐退到海德公园的舒适环境中去。不论妻子和母亲之间的斗争变 得如何激烈,但却没造成多少长远的影响。罗斯福从政界隐退是毫无可能的。如果说他和病前略有不同的话,那就是疾病使他想要更加积极、 更加专注地从事政治活动。他在患病将近一年时给一位密友写信说:

你的体格有像我,你的身体需要某种更加活跃的活动,需要在许多不同的地方同形形色色的人不断进行接触。” 1924年,他脱离了1920年 他协助建立的埃米特·马文和罗斯福法律事务所,主要是因为他对那些产业和遗嘱之类的事务“感到厌倦得要命”。他办起一个新的事务所— —罗斯福和奥康纳事务所,在这里他可以同直接参加积极的冒险活动的“活人”一道工作。

这一切并不意味着麻痹症对于罗斯福和他的政治生涯没有重大影响。在肉体上他经历了一个变革,仿佛是为他残废的双腿做出补偿似的, 他的两肩和胸部变得强壮、肌肉发达。他曾经高兴地大声说自己身体的这几部分“就连杰克·登普西看了也要羡慕的”。他的残废意味着他只 能乘坐轮椅,或者由别人搀扶着才能走动。豪规定绝不能在公共场合搀扶他,然而他的侍从人员在做这方面的工作中已经变得很内行了。他那 残废的双腿实际上已成为他的一种政治财产了。它们为他赢得了同情,否则,他就可能得不到这种同情。在以后的岁月里,千百万美国人为罗 斯福在公众场合露面而深受震动——为他那紧张、痛苦而笨拙地向舞台中心移动的样子,为他周围的助手和政客们的忙乱,尤其是为罗斯福容 光焕发的微笑和刚劲有力的手势所深深震撼。

他身体方面的不利条件也给了他某种便利。由于他对自己两腿的状况已经完全适应了,他就能够一再地利用他的残废作为借口,来避免参 加他希望回避的政治活动。这个借口使任何人也不能进行反驳,直到1928年艾尔·史密斯成功地迫使他参加州长竞选为止。他的病有利于促使 埃莉诺·罗斯福更加积极地参与政治活动,否则,她不可能像这样参加政治活动。她参加了妇女工会同盟,并且担任了纽约州民主党妇女组织 的领袖。她经常把她那些民主党和工会的“女友们”带来看望她的丈夫。豪在1921年本来曾经计划去经商,但在这个危机期间和以后,也一直 陪着他的上司。

罗斯福患病的主要政治方面的影响仅仅表现在时间方面。疾病使他的广泛的政治接触和通信只中断了几个星期,而另一方面却使他参加竞 选职位的日期推迟了几年,他要等到尽可能地完全康复后才争取当选。这也不妨说是一桩幸事,因为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叶对于许多民主党人 来说,都是不吉利的。结果,他一直拖到民主党力量的高潮即将来临的那段岁月,才重返政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