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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成长在贫民区

译序

玛格丽特·撒切尔,1925年10月13日诞生于英格兰格兰瑟镇一个小杂货商人的家庭。1979年至1990年,她担任英国首相11年,她不仅是英国历史上第一位女首相,而且其三次蝉联首相职位,开创了英国历史的先例。

从一介平民到首相,其间有漫长的道路。当撒切尔夫人功成名就时,有记者问她,她的成功是否得益于欧洲正在兴起的妇女解放运动,她不无骄傲地说,有些妇女在被解放之前就已靠自己的努力取得了成功。她是有资格这样讲的。她的成功完全是她自强不息的结果,完全来自她对政治自始至终的强烈热情和为事业不懈奋斗的惊人毅力与决心。在熟悉她的人们的眼中,玛格丽特并不是一个十分有天才的人,而她的信心和勇气却弥补了这一点。她与大部分政治家风格迥异,她说话从来都是开门见山,直切问题。她甚至不认为作为一名国家领袖需要什么特殊的素质。她说:“任何知道操持家务可能会碰到什么问题的妇女,大都可以说明白管理国家所遇到的那些问题。”而作为一个女人,一个贤妻和一个慈爱的母亲,她在这方面比男人无疑更有优势。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处心积虑的计谋。我们看到,她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抓住最恰当的时机,给她的敌人以当头一棒,而这种果敢和勇气正是她的机智所在。玛格丽特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对理想的执着。不懈的奋斗和顽强的毅力,这就是她成功的秘诀。

撒切尔夫人曾一度被反对派丑化为冷血的“铁女人”。担任首相后,为了扭转人们业已形成的印象,她接受了别人的建议在服饰和发型上都刻意突出她女性妩媚的一面。然而,她内心所深蕴的与生俱来的母性的温情,不是手提购物袋面带微笑的宣传照片所能表现的。她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对她的双胞儿女时刻牵肠挂肚。也许惟一的不同就是她在得知儿子驾驶赛车在撒哈拉沙漠里失踪、生死未卜时,还依然能在痛苦中顽强地处理政务。她会在圣诞节宴会以后,亲自戴上手套去清洗盘碟,而不让助手们去干。她像所有女人一样,喜欢异性向她投来的青睐目光和动人微笑。她身边有许多男人在为她出谋划策。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成功女人的背后至少有两个不能不提的男人——自小就向她灌输政治抱负和人格品德的倔强的父亲;用金钱与耐心支持她事业的忠诚的丈夫。

作为一个坚定的保守党党员,一个虔诚而近乎刻板的卫理公会教徒,玛格丽特·撒切尔一直把恢复英国精神——努力工作崇尚真诚视为己任。在担任首相的11年时间里,她不仅在国际和国内事物上充分展现了她过人的才能,她本人的工作作风也无形中成了她所倡导的英国精神的典范。在二十世纪的人类历史上,玛格丽特·撒切尔不仅是英国的表征,她同时标志着妇女在谋求自我解放的攀登中所能达到的一个顶峰。

第一章 成长在贫民区

英国首相自罗伯特·沃波尔爵士到现在,只有一点是相同的:即对在他们对其执政期间所发生的每个灾难都有高度的责任感。尽管一个政府的成就与败绩从理论上讲是集体的事,但责任最后实际还是在唐宁街10号,还是落到现任的政府首脑的肩上。这对首相虽说不公平,然而却可使人们判断他们作出的决策正确与否。这种情形使得大多数首相在任期结束时都看上去比他们的实际年龄要老出10岁,显得面色苍白、体态臃肿,而且精力衰竭。

玛格丽特·撒切尔她在职期间却是个例外,她得到了完善,变得更有力、更大胆、更加容光满面,在唐宁街10号安然度过了一个个年头;并且在1983年6月9日竞选连任胜利后,带着一种长久以来就曾注视着梦寐以求的某种神圣东西的战斗者的坚定信念开始了她的第二个任期。

然而,1979年5月以来她成为英国第一个女首相的生活足以使强壮的男子不堪重负。她一周工作7天,每天规定工作20小时。她朋友很少,没有什么嗜好,家庭是个例外,她对任何政治以外的事情都不感兴趣。且不论她关于医治英国病的论点正确与否,她对她的信条则矢志不移。她不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丝毫不讲妥协。她对世界的看法非常简单,这个世界之正确与谬误、善与恶从来就是泾渭分明,决不存在中性。这是一幅深深染上了基督教的基本信条色彩的图景,在这幅图景中她看到了欧洲形形色色的社会主义这股潮流是20世纪的一大威胁。

在从政之初,她并没想当首相。她曾想寻找某个什么人,通过他把她非常热爱的祖国从社会主义的威胁中拯救出来。当她发现在保守党领袖中没有人具有勇气冒着声名扫地的危险,以采取可能会不得人心的必要手段来扭转这种潮流时,她自己就站了出来。她曾说:“如果没有什么人对我评头论足、说长道短,我这人就没味儿了。世界上每个人一生中所干的事都会招来物议,如果你只是想博得人们的喜欢而不愿惹来攻击,那在这个世界上你就以无所事事而终吧。”

玛格丽特企图恢复某些维多利亚时代英国的价值观念,并建立这样一种社会,在这个社会里:

“每个人都自尊自爱,自力更生。永远想着帮助他人、永远想着改善自己,并且通过勤奋工作来达到这一点。他们应决心成为这个社会出类拔萃的成员,这并不是有什么人要他们要这么做,而因为那是人的生活方式。他们应对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对自己的家庭负起责任,并尊重他人的权利。如果这一切都做到了,那对我来说就是具备了一种优良社会的基础了。”

玛格丽特·撒切尔从小就培养起了这种价值观念,还在父亲的膝头上就懂得了对企求名望的蔑视,她领导这个国家时所体现出来的性格和态度都是来自她的家乡格兰瑟姆,来自她那青少年时期孤独而又有些沉闷的气氛,来自她那严厉而又专制的父亲。

玛格丽特的父亲是一个白手起家的店主,她是他与他的妻子的第二个女儿。她的父、母亲是严谨而又虔诚的卫理公会教徒,在林肯郡小市镇的贫民区中一个热闹的十字路口开设一家食品杂货店。他们的每一样财产都是他们辛勤劳动、精打细算的结果。这种可贵的家风继承了玛格丽特外祖母那维多利亚式的严谨、崇尚廉洁和一丝不苟地工作的思想支配着她的生活,尽管这种思想显得有些过时,她一有机会就把这种思想灌输给她的外孙女们。在玛格丽特生活的最初10年中,她的外祖母与她家一起生活,而她深深影响了玛格丽特价值观念的形成。

玛格丽特的父亲艾尔弗雷德·罗伯茨非常能干,他的理想受到过命运摆布的挫折。他是七兄妹中的老大,父亲叫本杰明·埃比尼泽·罗伯茨,是北安普敦郡林斯特德的一个鞋匠。罗伯茨13岁的时候就被迫辍学而外出谋生了。由于视力很差,他干不了木匠活儿,于是只能转而从事食品杂货生意。本世纪初,他从林斯特德迁到了相距大约有40英里地的格兰瑟姆市镇,在那里开了一家食品杂货店。他在那里遇见了比阿特丽斯·史蒂芬森,并同她结了婚。比阿特丽斯是当地的一位女裁缝,她的父亲在经过格兰瑟姆的铁路线上当路警。

艾尔弗雷德决心改善自己的地位,他和比阿特丽斯在一次大战期间经过辛勤劳动积攒起一笔钱,并在离镇中心不远的地方,北帕拉德的一个不太有益于健康的区域买下了一家小食品杂货店,为了帮助丈夫忙店里的生意,比阿特丽斯放弃了她的裁缝活计。没过多久,他们有了两个孩子,穆里尔生于1921年,四年后,即1925年的10月13日,在杂货店的楼上玛格丽特诞生了。

玛格丽特漂亮可爱,总是干干净净地穿着妈妈为她缝的衣服。但她的童年生活很刻板,商店和教堂统治着她家庭的生活。她的父、母亲都缺乏幽默感,除有时玩滚木球游戏而外(艾尔弗雷德很喜欢这种游戏),他们还参加卫理公会教堂办的俱乐部和表演会,罗伯茨夫妇俩都是俱乐部和表演会的积极分子。

艾尔弗雷德在家里作主,他很坚持原则。他很高,几乎有6英尺3英寸;戴着一副角质架的眼镜;时光流逝,他原本浓密而蓬乱的浅黄色头发也日渐变成了银白。他靠礼拜和书籍来丰富他的头脑,从传记到历史及政治他阅读能碰到任何一本书,但从不读小说。当玛格丽特长到一定岁数时,每星期六通常要去图书馆,大约走了半英里的路程,为她父亲选一本新书,为母亲挑一本小说。

罗伯茨夫人对丈夫惟命是从。她是一个不声不响、相貌平平的女人。她的头发束成一卷并全撩在后面,她穿戴整洁单调,但对丈夫和孩子们则从不流露她的偏爱。她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的女人,非常仁慈,但很适度,而且从不在别人面前流露出来。她终日劳作,很少在镇上闲逛,无疑她不如她丈夫有才智。

罗伯茨的生意不错,服务限于该镇的北区和周围的一些农村地区。经过一番惨淡经营,生意便兴隆,营业额不断上升。几年后,在该市镇一英里外的另一端他又买下了第二家商店。他喜欢到处活动,不久他就成了小镇上的名人。玛格丽特两岁时,他被选为格兰瑟姆市镇自治议会的议员,于是身价大增。他是作为独立的团体、商会的候选人而进入议会的,在议会呆了25年。

在从政之初,他本是一个带有自由主义倾向的议员,但一次大战后他成了保守主义分子。不过,在那些日子里自治议会中没有保守党员,自治议会由独立党团或纳税人议员操纵着,那时它们面临的是社会主义者的新挑战。只是在以后,现行的三党制才进入了地方政府。

艾尔弗雷德·罗伯茨请了两名助手来协助他管理商店,此外还雇了一人替他在市镇边上的小邮政支局干事。过去的街头商店与今天的不同,今天的街头商店都是从办理现购自运的商行购进批发货物;而过去购进货物,如大袋大袋的面粉和糖、小扁豆、豌豆干和大麦粉粒,成桶的糖浆和果酱,成箱的茶叶、成包的咖啡豆、成听的饼干和水果干,整块的黄油、人造黄油和猪油等等,都是散装运进商店的。每样东西必须非常仔细地过磅、计量,然后装入较小的容器和褐色的纸袋里。孩子们也经常在后院的库房里帮忙。库房里有一些自上个世纪这家面包房改为商店以来从没有用过的旧炉子,上面悬挂着咸肋猪肉。在店的一端宽阔的木头柜台上安放着一架大切割机,它旁边是一部硕大的涂着红颜色的咖啡研磨机。主柜台与商店的正面齐长,艾尔弗雷德·罗伯茨常常弯腰伏在上面写顾客的订货单,柜台前面放着大号的空饼干桶,柜台后面的墙上是抽屉和架子,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他立了一条规矩:在营业时间他或他的妻子必须有一个值班。这意味着这家子人除了周日和公假日以外绝不能在一起休假,并且全家人很少能够坐在一起吃顿饭。这种缺少真正的家庭生活而又能保持家庭的紧密性的情形很少见,当以后玛格丽特成为一个有职业的妻子和母亲时,在自己的家庭里她也重现了这种情形。

公假日成了玛格丽特难得的乐事,好几天前就开始翘首以待了。在公假日的下午一家人常常乘车旅游,到诺丁汉看一场金杰·罗杰斯和弗雷德·阿斯泰尔演的电影,或者在圣诞节看一场童话剧。她也盼望海滨消夏,但不像公假日,商店还是照常营业,所以双亲只得在不同的时间休假。在学校放假期间玛格丽特和穆里尔通常和她们的母亲一起外出一星期,住在城里某个供伙食的旅店,在那里她们自己动手做饭。与此同时,艾尔弗雷德则是在下半年遇到滚木球比赛周时才休假。

罗伯茨夫人操办家里所有的煮饭烧菜工作。她一星期要做两次面包,一次是在星期四下午,每逢周四打烊时间较早;另一次是在礼拜天早晨,这是她惟一的休假日,那一天天一亮她就起床,赶在做礼拜前把面包做好。她每天工作很长时间,要管理家务和商店,要熨洗衣服,不用提还要为两个姑娘缝制衣服。此外,她还花时间参加“妇女扶轮社”的活动和教会活动。

礼拜天一整天都是在教堂度过的。在大部分礼拜天,玛格丽特和穆里尔要从家里与芬金街的卫理公会教堂之间往返四趟做礼拜,每次要走10分钟左右。上午10点上主日课,一小时后与双亲一起做早礼拜;然后回家吃午饭,下午2点30分再上主日课,有时玛格丽特负责主日课钢琴伴奏;最后,在晚上6点做晚祷。

礼拜天任何报纸和娱乐用品是不许进屋里的,当然也不准两个小女孩与朋友们玩耍,甚至不许玩纸牌或蛇与梯子的游戏。外祖母菲比·史蒂芬森甚至不让姑娘们在礼拜天做针线活。这是一个侍奉上帝的日子,这个日子是用来进行宗教的思维和讨论的。

艾尔弗雷德·罗伯茨是一个“获许在当地讲道的教友”(在圣公会被称为“俗人传教士”),通常在星期日,他都要到邻村走访。开始,他常骑马或徒步去,后来教会考虑到他是这个地区最受欢迎的两个教友之一,便派给了他一辆出租汽车。他是一个优秀的雄辩家但缺乏创见,具有一种能发表长篇演说而几乎不用讲稿的稀有才能,这一天他才传给了女儿。

另一个德高望重的教友是海伊街布茨药房的药剂师,叫乔治·希金勃特姆与艾尔弗雷德·罗伯茨交情甚笃。希金勃特姆一家与罗伯茨一家过往甚密,很少有几家与罗伯茨家保持这种关系。这是因为,尽管他们在镇上颇有名气,但罗伯茨夫妇则不与人来往,也不参加教会以外的社交活动。

芬金街教会机构有许多活动,但都十分庄重,诸如演奏会、圣乐和资金筹措联欢会之类的。罗伯茨夫人参加每个星期三的缝纫集会,玛格丽特有时放学后也跟着她父亲一起去。她和穆里尔偶尔还参加周五青年协会之夜活动和宗教游戏。

因为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起初玛格丽特当然认为这就是工作、教会和文化这三者的生活模式。直到她上学的时候并到了一定的岁数,她才逐渐看到其他孩子在生活中是那样欢乐、自由,能够互相串门、玩耍、骑车,在礼拜天搞野餐。对这一切,她曾询问过父亲。她父亲则回答道:“玛格丽特,决不要做或想去做那些只因为人们都做过了的事情。拿定主意做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并说服人们遵循你的方式。”他这一番话像他所有的教诲一样,注入玛格丽特的心田。多年后,当玛格丽特的女儿若有所思地将自己那妈咪经常不在的家,与她朋友们那生活气息浓厚的家进行比较时,她就听到一番相同的话。

对他的两个女儿艾尔弗雷特寄予厚望,特别是他的小女儿,他发现她有巨大的潜力,并不失时机地栽培她。他决心为她们的成长创造他童年时没有享受过的有利条件,使她们具有音乐知识、有教养并受到良好的教育,所有这一切能使她们立足于这个世界。因此,到了五岁上初级小学时,玛格丽特没有被送到附近的公立学校,而是上了离她家有一英里多地的亨廷顿托尔路的一所学校。亨廷顿托尔路处在一个比较好的地段里,所以这所学校没有北帕拉德地区下层劳动阶层的孩子,来此上学的都是些有些背景的孩子。

这时,在格兰瑟姆艾尔弗雷德·罗伯茨已有了第二家商店,离那所学校很近。有时顺便经过,他会用新买来的运货车搭送玛格丽特上下学,否则玛格丽特就得走一长段路,一天要来回走四趟,因为还要回家吃中午饭。

亨廷顿托尔路小学是一幢一层楼的红砖房,从这里能够眺望格兰瑟姆的火车站。学校一旁是物资调拨场,另一旁是一个足球场和网球场。一个班级有40个孩子,两两一桌按照机械的方法学习。在她那个岁数的孩子当中玛格丽特是比较聪明的学生,不久就被推为一个榜样。因为玛格丽特回家是不允许玩孩子的游戏的,必须认真做功课。她被寄予很高的期望,在家里是不能容忍“我不会”或“这太难了”之类的词的。

人的整个一生就是一个受教育的过程,学无止境并且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她被鼓励读一些有启发性的书并对它们进行探讨,她还醉心于听演讲会和音乐会,听父亲滔滔不绝地教导她年轻人该如何如何,其中包括理财。她记得父亲曾对她讲他刚开始工作时如何分配挣来的钱:一周所得14个先令(按十进位算是70便士)中,12个先令付食宿费;一个先令自己花掉;一个先令存起来。他鼓励玛格丽特把自己的零用钱存起来,每星期一早晨她去学校时都带上零用钱,再加上牛奶钱买几张储蓄印花,进而再买储蓄单。这样,当有一天她把储蓄取出,买一件喜爱的玩具或衣服就不成问题了。她曾说:“我的储蓄只是为了用在读大学的时候,或用在开始工作的时候。”她把给她做生日的钱都直接放在储蓄上。

玛格丽特从未纵情享受过孩童般的无忧无虑的自由生活。在商店后院没有花园可供玩耍,也没有车子可骑,这不是因为她父亲买不起花园和自行车,玛格丽特渐渐长大了,她父亲变得越来越富有,有了两家商店,生意兴隆。但他花钱总是小心审慎,每一便士非得花在点子上。家里没有热自来水,没有洗澡间和室内盥洗室,热水得靠人提到浴盆旁。

罗伯茨先生和他的妻子在家虽这么节俭,对别人则很慷慨。除有时捐一些钱给扶轮社俱乐部(艾尔弗雷德当过一年的俱乐部主席),罗伯茨夫人还送一些面包和糕点给穷苦人,两个小姑娘也受命把多余的钱奉献给教会慈善机构。

玛格丽特曾回忆道:

“大人们一直鼓励我去实际地帮助别人,而不是限于对经济情况较差的人只是在公开场合表示一番同情和进行一番抗议就算尽了义务。这是在逃避义务、是在推卸责任。随时准备把你微薄的收入掏出一部分来救济人,这才是关键。”

对外人来讲,罗伯茨家里似乎从来都是沉闷的。自然那时还没有电视机,但家里买了无线电收音机。10岁时,玛格丽特一生中的一件大事,也是她惟一的一项娱乐就是钢琴,它显眼地安放在卧室里,顶上盖着花边布。从五岁起,玛格丽特每周都被送去上几节钢琴课。罗伯茨夫人是个音乐爱好者,据说玛格丽特继承了她的天才;据说如果她继续学下去的话,本来可以成为职业钢琴家。但是玛格丽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到15岁时,她放弃了钢琴课而专心致志于学校功课。

玛格丽特此刻已离开了亨廷顿托尔路小学。1936年夏天,在11岁生日前不久,她通过了县中学奖学金考试,并进了凯蒂文和格兰瑟姆女子中学,这是一所在萨顿路上的地方语法学校。

离北帕拉德有一英里地的凯蒂文女子中学是一座肃穆庄严的红砖建筑,座落在一个小山顶上,可俯瞰市镇中央,周围环绕着草地网球场,马路对面是曲棍球场。玛格丽特入校时,穆里尔已在该校,也是靠奖学金上学。这时,她们的父亲恰好被选为学校董事会的董事,后来又当选为董事会的董事长。

由于这所学校受到资助。(学生家长通常只需付一半学费),很多女孩靠奖学金读书——大约为总共350个学生的四分之一,她们的背景多种多样。学校还有很大一部分住读生。在那些日子里,学校有一个被称作“金多”的预备班,尽管那时离校年龄规定在14岁,而绝大部分学生是11岁进的中学,到15岁才领到结业证书离校。一些女孩接着读,读到6年级,这样可在17岁领到高中结业证书。更少的人在6年级还呆上四个月,这是在18岁进大学前不可缺少的一环。

按智力程度学校把学生分为“A”班和“B”班,靠奖学金入学的学生通常被分在“A”班。然而,玛格丽特一开始却被分在“B”班。班上有30个女孩,分住在五个房间,五个房间的室长是:布朗蒂、奥斯顿、艾立厄特、罗塞蒂和布朗宁。新年伊始,新来的女孩的名字被放在一顶帽子里,由室长们摸。玛格丽特就这样偶然进了布朗蒂房间。

在班上玛格丽特并非聪颖过人,但在年级考试中她总是名列前茅。这并不是由于她聪明,而是她的刻苦。她在班上总是沉默少言,并且很孤僻,上课用心听讲,放学后便回家,钻研她一天所学。她只有一门课从未学好过,就是艺术课。死用功并不能学好这门课。这门课的分数使她几乎下降到普通学生的水平,但她还是在两年后提到了“A”班,在那里她专注于理科,一直到她上大学。

从8点45分在镶嵌着栎木的大厅里举行早晨祈祷开始学校一天的生活,这个大厅为该校建筑物的主要部分,上有一条长廊。祈祷仪式有唱圣歌,读祷文和宣布学校通知,在合唱时(玛格丽特是合唱队的成员),常常要唱一首特别长的圣歌。接着,整个上午课都排满了,中午有一段吃午饭的时间;下午1点20分再开始上课,一直到4点15分放学,这时姑娘们都急着回家。晚上,她们至少要花两个小时做家庭作业。

像大多数住在城里的女孩们一样,玛格丽特每天步行到学校,又步行回到家里用午饭(只有住在乡下的女孩子才被恩准带三明治到校);然后下午又回校上课,接着又回家去吃茶点。每天全程达四英里之多,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风雨无阻。

像其他任何东西一样,学校的服装也受着严格的约束。冬天规定穿没有领结的女式蓝罩衫,藏青色哗叽束腰外衣和又厚又长的黑色长筒袜;夏天穿蓝色棉布衣服。每天步行上下学时都得戴帽子,冬天戴蓝毡帽,夏天戴草帽。只有在下雨时才能穿雨衣,女式上装或运动上衣在夏天则不太提倡。全年都禁止穿开襟绒线衫和无袖套领罩衫。穿得最多的,连身体虚弱怕冷的人也能接受的服装要属运动上衣了,但校方不鼓励这样做。

所有姑娘都要彬彬有礼,遵守纪律并能讲一口准确的英语。还要求她们惟命是从,在那些靠奖学金上学、对校方是否给予机会非常关注的学生中间这种情形尤其突出,她们对学校制度的反抗远不如当今的姑娘们强烈。她们中有少数人敢于在放学回家路上与皇家学校的男孩一起玩耍(这是一种犯忌的行为),有些人把帽子折成古怪的样子,有些人站在化学实验室里的搁脚凳上跳舞或扮演音乐家“父亲布朗”。玛格丽特班上,一次在达顿小姐上的生物课上有人偷偷带了一条狗进教室。但是这一切都没做得太过火,玛格丽特对这些事则总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有时显得有点假正经,她的朋友们认为这可能是她怕父亲对此会作出什么反应。

她在学校从未有过知心的朋友,但倒愿意和大家合得来,在校外时间很少去看看其他人。家庭作业,商店后院仓库里的活儿,或这个那个的教会活动一直把她的课余时间占得满满的。似乎她永远不能适应同龄的人,无疑这是因为她总显得那样不苟言笑,她对那些无话可说但总是傻笑的女孩会感到不耐烦。她会使她们扫兴,甚至她班里一些同学为了不想在路上撞见她会改道而走。

玛格丽特有上电影院的特权,这就使她的同学们更疏远她了,她们认为这只是因为她父亲在校董事会里她才享有此种特殊待遇。学校有一条很严格的戒规,在学期中间,姑娘们只能在星期五或星期六上电影院。这条戒规受到严格的执行,在电影院外经常有校长和年级长守候以防范有人在其他日子偷偷溜进电影院。然而,星期五和星期六晚上罗伯茨在店里值班,她们惟一能够去看电影的日子是在星期四,因为这一天商店关门时间较早(那时在格兰瑟姆,礼拜天电影院不开放,这主要是由于艾尔弗雷德·罗伯茨在自治议会里的缘故,因为每次有人提出要在礼拜天开放公园、游泳池和电影院时,他总是坚决反对。)玛格丽特·罗伯茨被允许在星期四陪同她父亲上电影院,这就激怒了大家。

冬天校内有曲棍球游戏,夏天有网球游戏。尽管玛格丽特很少摸球并很少参加其他游戏,但她的曲棍球打得相当不错,有三年在校队里担任中锋。那时姑娘们只爱玩曲棍球,她们脱掉束腰外衣,下身还穿着短外套、黑色的女式扎口短衬裤和黑长筒袜就上场打球了。这样半裸着身体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的曲棍球场令她们十分窘迫。

学校的课程表上还有一种娱乐活动,就是园艺,生物课老师达顿小姐负责这项活动。每二、三个女孩为一组分给一小块地,种菜、养花和修茸草等。每次园艺活动结束时,玛格丽特的手和指甲总是一尘不染,而其他人都是沾满泥土,这叫人不可理解。她一向非常注意自己的外表,少年时就显得相当老成持重而丰满,有着一头茂密的褐色头发,相貌很平常,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风采。即使在小学时她也不是那种象男孩似的顽皮姑娘,从不穿长裤,从不参与疯狂或偏激的事情。她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可爱姑娘,总是穿得十分整齐,看上去不象个孩子,她比大多数人都更早地成熟了。玛格丽特13岁时,穆里尔离开家,在伯明翰接受理疗师培训,她体验到了在北帕拉德是没有的时髦的衣服和打扮的乐趣。她给妹妹带回了一个圣诞礼物,是一个带小镜子的小粉盒。玛格丽特从此就把这连镜小粉盒装在口袋里,在学校也用粉搽脸,这一举动大大震动了她的伙伴们,就象同一年级的另一位姑娘一样,由于穿了下面带翻边的束腰外衣而引起一片哗然。

在学校玛格丽特总是设法使自己在各方面显得与众不同。当巡回演讲团来到学校就服装历史或世界现状进行演讲,并在最后请求提问时,玛格丽特常常一马当先站起来提问。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的同龄人往往会怯场,不敢开口讲话,而她却能清晰并有条有理地提问,而伙伴们只是面面相觑或抬眼看天。

她参加了学校辩论俱乐部,在那场合她可以显示在公众演讲方面的自信,而这是那些被迫在大厅里坐着冷板凳、呆头呆脑只能作漫不经心的听众的姑娘们所望尘莫及的。一旦进行演讲,她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下去。她最向往的莫过于有一个入迷的听众,但她的同学们从未有人觉得她的演讲有什么地方吸引人,很少有人被她的演讲所激动或迷住,她们都认为玛格丽特只是一个“死读书的人”。

玛格丽特说起话来一向慢吞吞的,有些音调会偏高一点,并且明显地带着林肯郡家乡的口音,但她声音的抑扬顿挫到今天还调节得很好。学校里有些学生选修了演讲课,她父亲在她上牛津大学前不久也请了镇上的一位妇女组织私人演讲课,但玛格丽特从来不上。

拿到毕业文凭后,在凯蒂文化学老师凯小姐的促动下,玛格丽特缩减了她所学的课目而集中于化学、生物和数学等理科课程。但是有些课目,不管是何专业每个人都必须在六年级上的,如圣经课和公民学课,当时这些都是基本的时事课。

后者是她的擅长,对世界上发生的事玛格丽特比学校里任何人都更关心,而大多数姑娘们在她那个年龄则很少想到格兰瑟姆以外的事。二次大战期间,穆里尔有一个曾经住在维也纳的犹太人笔友,为逃避纳粹的迫害来到了格兰瑟姆住在罗伯茨家,她向玛格丽特讲述了第三帝国统治下的生活情况。玛格丽特带着恐惧和好奇的心情听着,对有关战争的了解她远比同龄人要多。

她父亲的个人理想从没有越出本市镇,但他对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则抱有强烈的兴趣,尤其是在意识形态方面。由于生性就好说教,他把这种兴趣强加在他的小女儿身上,经常与她就某些意见进行探讨。随着她渐渐长大,他愿与她进行精神交流,而他从来没有与他妻子进行过此类交谈。

从玛格丽特记事起,她的父亲就一直在格兰瑟姆自治议会里任议员,因此游说和拉选票便成了她的第二爱好。这样的事每隔几年就要做一次,直到1936年她父亲成了一位市镇参议员(这是这个自治市镇历史上最年轻的参议员),再也不需要参加选举为止。后来,他又获得了议会财政委员会主席这一荣誉;二次大战期间他是一位粮食官员,地方上的国家储蓄委员会主席和治安官,并于1943年荣任了一任格兰瑟姆市市长。

玛格丽特整个童年都与地方一级的政治搅在一起。她时常被带去听来格兰瑟姆访问的政治家的谈话,与他们会面。在1935年的选举中她第一次接触国家一级的政治,她才10岁,为保守党候选人维克多·沃伦德爵士折好竞选讲稿。她还与其他议员的孩子一起,在投票站的点票员和竞选委员会的办公室之间来回奔走,帮助传递投票人的号码,以便进行查对,在上面作记号。

1942年,因维克我先生提升为上议院议员,在格兰瑟姆便进行了一次中期选举,她又参与了其中。尽管她在城里挨家挨户地帮着张贴标语,保守党候选人阿瑟·朗莫尔还是败给了独立党人威廉·肯德尔。

人们的生活被二次世界大战给扰乱了。除了人们已经习以为常的货物短缺、配给供应、灯火管制和空袭之外,玛格丽特的学校学习时间也缩短了。1939年10月,坎登女子高中学校从伦敦迁至了格兰瑟姆,并分享凯蒂文学校的教学设备。凯蒂文学校的女学生上午从8点30分到12点30上课,下午是坎登学校的女学生上课,当地的孩子则回家做作业。但是不久,这个城镇也变危险了,坎登学校的学生又匆忙迁到尤平汉姆去了。

作为一个规模不大的乡村城镇,格兰瑟姆受到战争的影响最大。由于地处主要公路线和铁路线上,并且还有一些转为军火生产的工厂,这个城镇成了空袭的主要目标。格兰瑟姆挨的炸弹在英国按人头算,其比例一度是最高的。凯蒂文学校建了两个地下掩蔽所,在空袭来时对所有人都开放,在用铁丝加固的窗子的衣帽间里进行课间活动,有一次经历特别令人难忘,一架德国飞机在学校上方低空飞行,扔下了一排炸弹,炸弹沿着学校曲棍球场挨个地爆炸,离学校主建筑物仅有一英尺。

令人遗憾的是,战争使学校换了一个女校长,深受学生爱戴并且性情温和的学校创立者格拉迪斯·威廉斯小姐退休,由多萝西·吉利斯接任。这是一个脾气相当暴躁的苏格兰女人,总要激怒一些女生。她是一位古典派学者,接任校长后便下令立即在六年级开设拉丁语课程,这门课过去在这个学校从没教过。不过很遗憾,由于该课与理科课程表有冲突,玛格丽特进入六年级时从没有上过吉利斯小姐的课。

这场战争还迫使学校不得不中止组织在英国和国外的旅游活动,过去这个活动是六年级学生的一种额外待遇。取而代之的是,经常被差去在室内捡土豆,收集蔷薇果和黑莓,并且组织“战争武器周”之类的活动。

1941年,在父亲的敦促下,玛格丽特进了六年级上,一心一意争取上大学的奖学金。这回她只能选择学理科课程了,但是到第二年初,她在格兰瑟姆每季度开庭的地方法庭花去很多时间听讲法律程序的课程,在法庭上,罗伯茨先生则作为治安官坐在法官席上。自那时起,她开始感到法律是一门非常有趣的学科。

她向本城的首席法官诺尔曼·温宁爵士吐露了自己的心事,在安吉尔饭店和皇家饭店玛格丽特常常参加她父亲同他进行的午餐。他过去学过自然科学,所以他的教诲常给她带来快慰。他在剑桥大学攻读物理,但后来非常成功地转修了法律。他劝她坚持学理科,因为有些领域的法律工作,比如专利律师职业,是需要理科和法律这两种学历的。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玛格丽特一心想考牛律大学的萨默维尔学院,并决定中学毕业后,也就是在进六年级的第二年底进大学。这在那个时候要比女子上大学的规定时间早一年。她想跳级,那时是战争期间,年满20岁的妇女都被招去为国家服役,她认为在学校多呆一年,是浪费时间。但是她想提前上大学的道路障碍重重,最难逾越的就是吉利斯小姐。

首先,玛格丽特没有学过拉丁语,进牛津和剑桥大学不管哪个学科低级学校的拉丁语及格证书是必须的。其二,吉利斯小姐认为玛格丽特才17岁,远不够上大学的年龄,应在学校再多呆一年。这位女校长是顽固的、直言不讳的苏格兰人,对她来说,这件事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了。

但是这次吉利斯小姐遇到了对手。许多年里她一直让着老校长的玛格丽特被激怒了,她冲着校长说道:“你不要误了我的前途。”她迅速着手准备起高考的事情。她争取了父亲的支持,并说服他出钱请来私人教师维克托·沃特豪斯教她拉丁语。他是皇家学校的古典语文教师,罗伯茨先生在该校也是董事会的董事。艾尔弗雷德·罗伯茨还进一步寻找各种有助益的人作指导,其中包括卡农·古德里奇。他是考比一格兰教区的牧师,他有个女儿叫玛格丽特,最近刚从凯蒂文学校考上牛津玛格丽特女子学院。除了借给玛格丽特·罗伯茨一些书以外,卡农一家还给她作一些课外辅导,为她高考作准备。剩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提出申请了,这件事必须通过校方。罗伯茨先生开了一张支票用来支付她的考试费用,玛格丽特把它交给了吉利斯小姐,就算是获得了认可。

学习异常勤奋的她同时还在争取获得高年级学校的合格证书。她通过惊人的记忆力,成功地在几个月内学完了五年的拉丁语课程。为此,她感到上萨默维尔学院参加入大学考试是足够的了,感到有希望获得读化学的奖学金。

她常说,她选择化学专业是受她在小学一个非常优秀的化学老师凯小姐的影响,这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想到大学学习化学专业的女孩子几乎比其他任何学科都要少得多。如果玛格丽特选择某个文科专业,例如英语或历史,那竞争要激烈得多。然而,玛格丽特没有选,她的名字被放入了等候批准的申请人名单。

令她非常失望的是,正如吉利斯小姐一直告诫她的那样,她必须回到学校在六年级里读上四个月,这样她就只好克制住自己的得意之情。然而,与此同时,卡农·古德里奇对玛格丽特所取得的进步已发生浓厚的兴趣,开始设法替她在诺丁汉找一个住处,在那儿他有一些关系。那年的秋季一学期,凯蒂文发生了一件罕有的事。由于战争,这个学校的高年级学生在10月份停课三个星期,到附近的农场捡土豆。作为弥补,学生们要提早3周,在8月30日那天返回学校开学。到开学那天,六年级的女学生只来了两个:玛格丽特·罗伯茨和马德琳·爱德华兹。开学的第二天,吉利斯小姐任命她们俩为联合领队,让两个人执掌一个职位,这在该校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这个头衔在玛格丽特头上只停了两星期,萨默维尔学院来了一份电报,通知她从次年10月份起能够给她提供一个住所。当别人正忙着在那里到处找栖身之地时,玛格丽特已经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