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这情景下离了他们去找东家,东家正在纳闷,什么事儿叫卡瑟琳在楼下耽搁了老半天。
“爱伦,”我一进去他就问道,“你看见太太吗?”
“看见,她在厨房里,先生,”我回答道。“她为了希克厉先生的那种行径,很不痛快呢——呃,可不,照我看,现在该是时候,对于他的上门作客该另作一番安排了。太客气了反而不好,结果闹出这样的事来——”
于是我把发生在院子里的那一幕情景讲了出来,还大着胆子,把接着发生的那一场争吵也如实说了。我认为我这番话对于林敦太太并不见得是太不利的,除非她以后对她的客人采取袒护的态度,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埃德加·林敦好不容易才听完了我的话。他开头几句话显示出他并不想替他的太太撇清罪名。
“真把人气坏了!”他嚷道。“真是太不顾体面啦,她竟会把他认做一个朋友,还要勉强我去跟他敷衍!到下房去给我叫两个人来,爱伦。不许卡瑟琳尽跟这个下贱的坏蛋多费口舌了——我对她已经够迁就了。”
他走下楼来,吩咐两个仆人在走道上等着,自己向厨房走去,我在后面跟着。
厨房里,那两个人重又火辣辣地开腔了,至少是林敦夫人又抖起精神正在厉声责骂。希克厉已走到窗边,低下了头,分明受不住她那一场痛骂,有些气馁了。他第一个瞧见东家,就急忙做一个手势,叫她别闹下去了;她一看出他做这暗示的缘故,当真立即住了嘴。
“这是怎么一回事?”林敦问她道。“你倒是真讲究你的体面哪——那个流氓当着你的面说出那种话来,你还留在这里!我看,这本是他平常的谈吐,所以你也不以为意了。他的下流的品性你已经看惯了,也许只道我也能看得惯的吧。”
“你可是在门背后偷听来着,埃德加?”那位主妇问道,故意使出一种特别能激怒她丈夫的口气,表示根本不在乎,也不屑理睬他冒火不冒火。
在东家说话的当儿,希克厉把眼睛抬了起来,现在听得卡瑟琳说了那句话,便跟着发出一声冷笑,——这一笑好像是故意的,好把林敦先生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来。
他果然成功了;可是埃德加并不打算跟他暴跳如雷地热闹一通。
“直到目前,我对你始终很克制,先生,”他平静地说道,“并非我还不知道你那卑鄙下流的品性,只因为我觉得那不能完全归罪于你;卡瑟琳又希望跟你保持来往,所以我就默许了——一件失策的事。你给大家带来了道德上的毒素,要叫最清白的人也给污染了。为了这缘故,为了防止发生更糟糕的后果,今后我不准你再上我的门,我现在通知你,立刻给我走出去。如果过了三分钟还不动身,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希克厉把说话的人周身上下打量了一通,眼睛里充满了嘲弄的神气。
“卡茜,你那头羔羊儿倒会像公牛那样吓唬人呢!”他说道。“只怕它的头颅撞在我的老拳上,要碰个粉碎了。——老天,林敦先生,真要命,我真下不了手,你还不配给我一拳打倒呢!”
东家向走道瞥了一眼,又跟我做了个手势,去把人喊来。他可并没有一个对一个相拼的意思。
我听从了他的指使;可是林敦太太起了疑心,跟着出来了;我正要招呼那两个人时,就给她拖了进来,还把门碰上、锁上了。
“好哇,倒是正大光明哪!”她就拿这话来回答她丈夫的气愤吃惊的脸色。“要是你没有勇气扑过去跟他斗,那就向他道歉〔4〕,或者准备挨揍;也好叫你以后别再硬充什么好汉。——不,我宁可把钥匙吞下去,也不会让你拿到手!我一片好心对待你们两个,这就是我得到的好报应!一个是孱头,另一个是蛮子,两方面我都一味纵容,结果却讨来了两种不识好歹的怨恨,愚蠢得简直可笑!埃德加,方才我正在卫护你和你的家呀;我巴不得希克厉死劲儿把你抽一顿,你胆敢存着坏心眼儿来看待我!”
根本用不到这一顿抽打,东家已经瘫痪下来了。他想要从卡瑟琳手中夺过钥匙,她为了万无一失,把钥匙一下子扔进了炉火的最炽热的中心。
这一下,埃德加先生身子禁不住一阵发抖,脸色变成死白。他怎么咬紧牙关也没法掩盖他的激动的情绪;痛苦夹杂着羞辱,完全把他压倒了。他靠在椅背上,两手掩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