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爱伦,一切全对你说了。我不能不去呼啸山庄,要阻拦我,那只不过使两个人受苦受难罢了。只要你不去告诉爸爸,那么我上那儿去,并不妨碍别人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你不会去告诉的吧,你会吗?如果你去告诉的话,那你的心也太狠了呀。”
“要不要告诉,我明天自会决定,卡瑟琳小姐,”我回答道,“这还得考虑考虑;你休息吧,我得走了,我要去好好地想一想。”
我走出她的房间,径直来到东家的房里,把我心里所想的,在他面前都一一说了出来;又把那一段事迹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只除了她跟她表弟两人中所说的那些话没有提,也一句不曾提到哈里顿。
林敦先生在我面前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却十分焦急,十分痛苦。第二天早晨,卡瑟琳知道我已辜负了她的信任,把她出卖了,也得知了她私下的会见从此告终了。
她哭呀闹呀,反对那道禁令,求她的父亲可怜可怜林敦吧;可是没有用,她父亲所能给她的安慰只是答应她,他会写信通知林敦,允许他在高兴的时候,可以来田庄作客,并特地说明,以后他不必再希望在呼啸山庄能和卡瑟琳见面了。要是让东家知道了他外甥的那种性子和健康情况,只怕连那一点小小的安慰他也不肯通融呢。
本章注释
〔1〕“wisht”的音译,这是土话,意即“别闹”。
第二十五章
“这些都是去年冬天的事情,先生,”丁恩夫人说,“也不过隔了一年光景罢了。在去年冬天,我哪儿想得到,过了十二个月以后,我会把这些事情讲给一位跟这家不相干的陌生人听,替他解闷呢!可是谁又说得准你做一位不相干的陌生人能做多久呢?你年纪还轻得很,不会老是心满意足地过下去的——孤零零一个人。我不免有一种想法,不论是谁,看到了卡瑟琳·林敦,不会不爱上她的。你笑啦。可是我一谈到她,你干吗就劲头来了,听得这样有味儿呢?你为什么要我把她的画像挂在你房中的壁炉架上面呢,又为什么——”
“别说啦,我的好朋友,”我嚷道。“这倒不是没有可能的:我会爱上她,可是她会爱我吗?我太不放心了,不敢冒这个风险,让我迷恋上了,扰乱了自己的平静的心境。再说,我的家也不是在这里。我是那个忙忙碌碌的世界中的人,我得回到风尘中去。说下去吧。卡瑟琳听从她父亲的命令吗?”
“她听话的,”女管家说下去道。
她对父亲的爱仍然是在她心灵中占第一位的感情。他跟她说话,并不带一点火气,而是充满着一片深沉的柔情,就像一个人眼看他留下的宠儿将要陷入危险、落进敌人手中,而他所能给予她的帮助和指点、就是他这最后的、铭刻在她心里的嘱咐了。隔了几天,他对我说:
“我希望我的外甥写信来,或是上门来,爱伦。对我说真心话,你看他怎么样?他是不是变好了,或者,他快长大成人了,看光景,会不会变得好起来?”
“他弱不禁风,先生,”我回答道,“只怕盼不到长大成人的一天吧。有一点我是可以说得定的:他不像他的父亲。如果卡瑟琳不幸嫁给了他,她是能管得住他的,除非她百般纵容他,到了愚蠢的地步。可是,东家,你还有很多时间和他熟识起来,看看他是不是和她相配。还要四年多他才成年呢。”
埃德加叹了一口气,走近窗口,向外望着吉牟屯教堂。那是一个雾蒙蒙的下午,二月的阳光还在淡淡地照射着;我们只能隐约分辨出墓地里的两株枞树和那些稀稀落落的墓碑。
“我常常在祷告,”他一半是自言自语地说,“因为将要降临的事已经近在眼前了;可是现在我却害怕起来了,在向后畏缩了。我曾经这样认为,回忆起来,那一天我打扮成新郎走下山谷迎亲的光景,何等亲切;可是这回忆还不及我盼望着要不了多少时候——几个月、可能只是几个星期——让人抬起来,放进那凄凉的土坑,来得更加亲切呢。爱伦,自从我有了小卡茜,我感到太幸福了。不论是冬天的晚上,还是夏天的白昼,她都是我身边的、心头的希望。不过我也曾感到同样的快乐:——在那些墓碑中间,在古老的教堂下面,独自冥想着,在那漫长的六月的夜晚,整夜整夜地躺在她母亲的青冢上,期待着、渴望着有一天我能躺在这青冢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