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自由的力量(因为再没有比在战斗的时候,在殊死搏斗的地方,人更自由的了),影响着战斗的趋势,而这个趋势永远是不可知的,永远不会与某一个力量的趋势相符合的。
如果同时有许多各种不同的力量对某个物体发生作用,这个物体运动的方向不可能与任何一个力量运动的方向相符合;而总是采取平均最短的方向,那方向就是力学所说的平行四边形的对角线。
如果我们在史学家的著述中,特别是在法国史学家的著述中,发现他们所说的战争和战斗都是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进行的,那么,我们从其中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说,这些论述是不真实的。
塔鲁丁诺战役显然没有达到托尔所预期的目的:军队没有按照部署依次投入战斗;也没有达到奥尔洛夫伯爵可能有的目的:俘虏缪拉,或者,也没有达到贝尼格森和别的人可能有的一举歼灭整个师团的目的,军官也没有达到参加战斗并且荣立战功的目的,或者,哥萨克也没有达到比他们已经得到的更多的战利品的目的,诸如此类。但是,如果那次战役的目的是实际上完成的那些事,是当时俄国人共同愿望的事(把法国人从俄国赶出去,消灭他们的军队),那么,问题就十分清楚,塔鲁丁诺战役正是由于它的矛盾百出,恰好是那个时期所需要的战役。比这次战役的结果更合乎时宜的另外什么结果,很难而且不可能想得出了。费力最小、混乱最大、损失微不足道的整个战役所得到的最大结果,就是使退却转为进攻,暴露出法国人的弱点,对拿破仑军队的即将逃跑予以推动。
八
拿破仑在莫斯科河获得辉煌的胜利之后,进入了莫斯科;胜利是无可怀疑的,因为战场是属于法国人的。俄国人退却了,放弃了首都。仓廪充实、弹药满库、财富不计其数的莫斯科,落在拿破仑手中了。只有法国军队一半的俄国军队,整整一个月连进攻的尝试也没有进行。拿破仑的境况是最辉煌的。如果要以双倍的兵力猛扑俄国残余的部队并且消灭它,如果要提出有利的媾和条件,万一讲和被拒绝,就进军威胁彼得堡,甚至战事万一失利,就回到斯摩棱斯克或者维尔纳,或者留在莫斯科,总之,如果要保持法国军队当时所处的那种辉煌的境况,似乎并不需要特殊的天才就可以办到。为了办到这一点,只要做一件极普通、极容易的事情,那就是禁止军队抢劫,准备冬季服装(在莫斯科能得到够全军用的冬装),用正当的方法征集粮食,据法国史学家说,莫斯科有足够全军食用半年多的粮食。可是拿破仑,这个史学家誉为天才中最伟大的天才,掌握军政大权的人,竟然在这些方面什么也没做。
他不仅什么也没做,而且相反,他把他的权力却用在从提供给他的所有道路中选择了一条最愚蠢、最有害的道路。可供拿破仑选择的道路有:在莫斯科过冬,向彼得堡进军,向下诺夫哥罗德进军,向北或者向南(也就是库图佐夫后来所走的那条路)撤退,可是,再也想不出比拿破仑做的更愚蠢、更有害的事了,那就是,在莫斯科停留到十月底,纵容军队抢劫这个城市,后来,拿不定主意是否留下城防部队,就退出了莫斯科,接近了库图佐夫,却没有展开战斗,向右方转移,走到小雅罗斯拉维茨,又失去试行突破的机会,不走库图佐夫走的那条路,而沿着被破坏了的斯摩棱斯克大路向莫扎伊斯克退却,结果表明,再也想不出比这更愚蠢、对军队更有害的事了。就让最有经验的战略家姑且假定拿破仑的目的是要毁灭他的军队,也想不出另外一系列行动像拿破仑所做的那样确切无疑地、与俄国军队采取任何措施都无关地使法国军队覆灭得那么彻底。
天才的拿破仑却做到了这一点。但是,说拿破仑毁灭他的军队是因为他愿意那样,或者说因为他太愚蠢,犹如说拿破仑把军队带到莫斯科是因为他愿意那样,或者说因为他非常聪明和有天才,都同样地不公平。
在这种或那种情况下,他个人的行动并不比任何一个士兵的行动更有力,只不过他个人的行动符合现象在完成过程中的规律罢了。
史学家十分荒谬地告诉我们说,拿破仑的天才在莫斯科衰退了(仅仅因为结果未能证实拿破仑的行动是对的)。其实他跟先前、跟后来、跟一九一三年完全一样,用尽他的才智和力量为他自己、为他的军队谋求最大的利益。拿破仑在这一时期的行动令人叹为观止,比他在埃及、意大利、奥地利和普鲁士等地,并不见得逊色。我们不能确切知道拿破仑在埃及(那里四千年的历史在注视着他的功绩)究竟怎么英明,因为所有那些丰功伟绩的描述都出自法国人之手。我们也不能确切无误地判断他在奥地利和在普鲁士的天才,因为他在那儿活动的报导得从法国和德国的文献里去找;兵团没有经过战斗就莫名其妙地一个个投降,要塞没有被包围就莫名其妙地一个个陷落,这一切使得德国人不能不承认他的天才作为那场在德国进行的战争的唯一解释。但是我们,谢天谢地,没有必要承认他的天才来遮羞了。我们为了直截了当看问题的权利,已经付出了代价,我们决不放弃这种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