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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318)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这一派人人都在追求卢布、勋章和官爵,为此他们紧盯着皇恩风向标,一见风向标指向某一方向,就一窝蜂地向那个方向刮风,这样就使得皇帝更难于把风向标扭到别的方向。在这动荡不定的局面中,在这使得一切都处在特别惊恐不安的严重危险的威胁下,在这阴谋、虚荣、冲突、各种观点和感情的漩涡中,加上这些人的种族不同,这人数最多的、专谋私利的第八派,给共同的事业增添了极大的混乱。不论发生什么问题,这一窝蜂在前一个问题上还没嗡嗡完,又飞向那个新问题,用他们的嗡嗡之声压倒和湮没那些真诚的辩论声音。

正当安德烈公爵来到军队的时候,在这八派之中,又形成一派,第九派,这一派开始提高自己的声音。这一派是一些年事已高、通情达理、有政治经验和干练的人,他们不赞同各种互相矛盾的意见中任何一种,对大本营发生的一切冷眼旁观,设法摆脱目前这种方向不明、意志不坚、混乱一团和软弱无力的境况。

这一派人都在说也在想,一切坏事主要都来自在军队里进驻皇帝及其军事人员;各种关系的不明确,互相牵制,左右摇摆,都带到军队里了,这在宫廷里还可以,在军队里则有害;皇帝应当治理国家,不应当统率军队;摆脱这种境况的唯一出路就是皇帝及其随行人员离开军队;单是皇帝在场,为了保护他个人的安全,就使五万军队瘫痪;一个最坏的、然而独立自主的总司令,也比一个最好的、然而因受皇帝在场及其权威的影响而束手束脚的总司令要好得多。

当安德烈公爵在德里萨闲住的时候,内阁大臣希什科夫——上述那派主要代表之一,给皇帝写了一封信,巴拉舍夫和阿拉克切耶夫也同意在信上签名。他利用皇帝准许他议论大局之便,借口皇帝必须鼓舞首都人民的战斗精神,恭请皇帝离开军队。

由皇帝亲自鼓舞民众和号召民众保卫祖国(而这要看皇帝是否亲临莫斯科)——这正是俄国胜利的主要原因,为了给皇帝离开军队找个借口,提出的这个建议,被皇帝接受了。

这封信还没有呈交皇帝的时候,一天在吃饭时,巴克雷转告博尔孔斯基说,皇帝要亲自召见安德烈公爵,向他垂询有关土耳其的情况,当天下午六时安德烈公爵来到贝尼格森的寓所。

这一天皇帝行辕接到一件可能危及我军的拿破仑的新的行动的消息,后来证明这个消息不确。这天早晨,米绍上校陪同皇帝视察德里萨工事,他向皇帝证明说,普弗尔所构筑的这个防御阵地,被认为是空前的战术杰作,它可以致拿破仑于死地,其实,这个阵地毫无意义,是俄国军队的坟墓。

安德烈公爵来到贝尼格森将军的寓所。寓所坐落在河岸上的地主的大住宅。贝尼格森和皇帝都没有在那儿;皇帝的侍从武官长切尔内绍夫接待博尔孔斯基,对他说,皇帝带领贝尼格森和保罗西今天第二次视察德里萨阵地工事,对阵地工事是否适用开始引起极大的怀疑。

切尔内绍夫在一进门的房间里,坐在窗口看法国小说。这个房间从前大概是个大厅;屋里还有一架风琴,风琴上堆着一些地毯,墙角放着贝尼格森的副官的行军床。这个副官就坐在那儿。他显然被宴会或者事务弄得精疲力尽,坐在卷起的铺盖上打瞌睡。厅里有两道门:一道门通原先的客厅,右首的门通书房。从第一道门里传来用德语,有时用法语的谈话声。在那原先的客厅里,遵照皇帝的意思召集一次非军事的会议(皇帝喜欢含含糊糊),出席会议的,只是一些由于目前的困境皇帝想知道他们的意见的人。这不是军事会议,好像是为皇帝个人阐明某些问题而召开的特邀会议。被邀请出席这次非正式会议的有:瑞典将军阿姆菲尔德,侍从武官沃尔佐根,温岑格罗德——就是拿破仑称之为法国逃亡者的那个人,米绍,托尔[20],完全不是军人的施泰因伯爵,最后是普弗尔本人,安德烈公爵听说,他是一切事情的主脑。因为安德烈公爵到后不久普弗尔才来,向客厅走过去的时候,曾停下来和切尔内绍夫谈了一会儿,所以安德烈公爵趁机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普弗尔穿一件剪裁很差的俄罗斯式的将军服,他像化装游行的人似的,把一件不合身的衣裳裹在身上,乍一看,安德烈公爵觉得面熟,其实他从未见过他。在他身上具有魏罗特尔、马克、施米特以及其他许多安德烈公爵在一八〇五年见过的德国军事理论家所具有的特点;但是他比他们所有的人都更典型。像这么一位集上述那些德国人的特点于一身的德国军事理论家,安德烈公爵还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