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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3)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不要折磨我了。告诉我,对于诺沃西利采夫的紧急报告做了什么决定?您全都知道。”

“怎么对您说呢?”公爵说,他的语调冰冷而且乏味,“作了什么决定?他们决定:波拿巴既然破釜沉舟,看来我们也只得背水一战了。”

瓦西里老公爵说起话来总是懒洋洋的,像演员背旧台词似的。而安娜·帕夫洛夫娜·舍列尔则相反,别看她已经是四十岁的人,却生气勃勃,容易激动。

她为人热情,使她赢得了社会地位。她有时甚至不愿这样做,但为了不负熟人们的期望,她还是做了热心人。安娜·帕夫洛夫娜脸上经常含着微笑,这虽然和她那姿色已衰的面容不相称,但就像娇惯的孩子一样,表示她经常意识到自己小小的缺点,可是她不愿,也不能,而且认为没有必要去改正。

在谈论政治事件中间,安娜·帕夫洛夫娜激昂起来。

“哎呀,再别对我提奥地利了!也许我什么都不懂,但是奥地利从来不愿意,现在也不愿意打仗。它把我们出卖了。只有俄罗斯才应当是欧洲的救星。我们的恩主知道他的崇高使命,并且忠于他的使命。这就是我唯一相信的。我们至善至美的皇帝将担负起世界上最伟大的任务,他是那么德高望重,那么善良,上帝是不会见弃这样的人的,他一定能完成他的使命——镇压革命这个怪物,现在有这个凶手和恶棍做革命的代表,革命就变得更加可怕了。只有我们才应当讨还殉难者的血债。我们还能指靠谁呢,我问您?……浑身商人气味的英国不理解、也不能理解亚历山大皇帝的精神是多么伟大。英国拒绝退出马耳他。它想看出、想寻找我们行动的用意何在。他们对诺沃西利采夫说了些什么呢?……什么也没说。他们不理解、也不能理解我们皇上的自我牺牲精神,我们皇上一点不为自己着想,他只想为全世界谋福利。可是他们答应了什么呢?什么都没有答应。就是答应了什么,也不会兑现的!普鲁士已经公开说,波拿巴是不可战胜的,全欧洲都没办法对付他……不论是哈登贝格[2]的话,还是豪格维茨[3]的话,我连一个字也不相信。这个普鲁士的臭名昭著的中立,只不过是个陷阱。我只相信上帝和我们的仁慈君主的至上命运。他一定能拯救欧洲!……”她突然停住了,对自己的急躁露出讥讽的微笑。

“我想,”公爵微笑着说,“如果不是派我们亲爱的温岑格罗德去,而是派您去,您一定会强迫普鲁士国王同意的。您的口才太好了。您给我一杯茶,好吗?”

“马上就来。顺便提一句,”她又平静下来说,“今天我这里要来两位非常有趣的人物,一位是莫特马尔子爵,通过罗昂家的关系,他与蒙莫朗西是亲戚,法国最显赫的名门望族之一。他是一个很好的流亡者,真正名副其实的流亡者,另一位是莫里约神甫;您认识这位聪明绝顶的人物吗?皇帝已经接见过他了。您听说了吗?”

“啊!能见到他们,我非常高兴。”公爵说。“请您告诉我,”他接着说,仿佛他偶然想起一件事,并且特别漫不经心地提起它,而实际上,他所要问的问题,正是他这次来访的主要目的,“听说居孀的太后想委任丰克男爵担任驻维也纳使馆的一等秘书,是真的吗?这个男爵似乎是个毫无可取的人。”瓦西里公爵想给他的儿子谋到这个差事,可是别人却想通过玛丽亚·费奥多罗夫娜替男爵弄到这个位置。

安娜·帕夫洛夫娜几乎闭起眼睛,表示不论是她或者任何人,都不能评论太后愿意做的或者喜欢做的事。

“丰克男爵是太后的妹妹举荐给太后的。”她只是用哀愁而淡漠的声调说了这么一句。安娜·帕夫洛夫娜一提起太后,脸上就忽然现出无限的忠诚和由衷的敬意,同时还融和着每次谈起她这位至高的保护者就流露出的哀愁。她说,太后陛下对丰克男爵很器重,于是她的目光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公爵冷淡地沉默了。安娜·帕夫洛夫娜凭她特有的宫廷的和女人的圆滑和灵通,想一面指摘公爵,因为他竟敢批评那个被举荐给太后的人,一面又安慰他。

“顺便谈谈您的家事吧,”她说,“您可知道,自从您的女儿露面以来,整个社交界都为她倾倒。大家都认为她是个绝色的美人。”

公爵鞠了一躬,表示敬意和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