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讲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安德烈公爵又问。
“他穿一件灰色常礼服,很希望我称他‘陛下’,使他懊恼的是,他从我口中没能听到任何称号。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如此而已。”多尔戈鲁科夫微笑着转脸看看比利宾,答道。
“虽然我对老库图佐夫怀着莫大的敬意,”他接着说,“可是波拿巴目前确实握在我们的掌心里,如果我们坐失良机,让他逃走或者欺骗我们,那才叫好看呢!不行的,不要忘记苏沃洛夫,他有一个信条:不要把自己放在受攻击的地位,要主动进攻。请您相信,在战争中,小将充沛的精力,往往比犹豫不决的老将能够更可靠地指出道路。”
“可是我们从哪个阵地去进攻呢?我今天到过前哨,也不能断定他的主力究竟在哪里。”安德烈公爵说。
他想对多尔戈鲁科夫讲讲他所拟定的计划。
“哎呀,反正都一样,”多尔戈鲁科夫匆匆地说,一面站起来,在桌上打开地图,“各种情况都预见到了:如果他在布吕恩附近……”
于是多尔戈鲁科夫公爵讲起魏罗特尔的侧翼迂回计划,他讲得匆忙而且含糊不清。
安德烈公爵开始反驳,并证明自己的计划和魏罗特尔的计划一样好,但遗憾的是,魏罗特尔的计划已经批准。安德烈公爵刚一开始证明那个计划的缺点和自己计划的优点,多尔戈鲁科夫公爵就不再听他说话,漫不经心地不看地图,而瞅着安德烈公爵的脸。
“那么好啦,今天库图佐夫那儿召开军事会议:您可以在会上把这些意见全说出来。”多尔戈鲁科夫说。
“我一定这样做。”安德烈公爵从地图旁走开,说。
“你们操什么心,诸公?”比利宾说,他一直含着快活的微笑听他们谈话,看来他要开开玩笑了,“不管明天是打胜还是打败,俄国军队的荣誉总是保了险的。除了你们的库图佐夫,所有纵队的长官没有一个俄国人。这些长官是:温普芬将军大人、朗热隆伯爵、利希滕施泰因公爵、霍恩洛厄公爵以及普尔什……普尔什……一串波兰名字。[12]”
“住嘴,恶嘴毒舌,”多尔戈鲁科夫说,“现在已经有两个俄国人了:米洛拉多维奇和多赫图罗夫,本来还有第三个阿拉克切耶夫伯爵的,不过他这人的神经太脆弱了。”
“米哈伊尔·伊拉里奥诺维奇大概出来了。”安德烈公爵说。“祝你们幸福、顺利,诸位。”他又说,握了握多尔戈鲁科夫和比利宾的手,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安德烈公爵不禁向坐在身旁沉默不语的库图佐夫问他对明天的战役有何看法。
库图佐夫严厉地看了看自己的副官,沉默了一会儿,答道:
“我看要吃败仗,我把这话告诉了托尔斯泰伯爵,请他转告皇上。你猜他怎么回答我?亲爱的将军!我是管大米和肉丸子的,军事要由您来管,是啊……这就是他给我的回答!”
十二
晚上九时许,魏罗特尔带着他的作战计划到指定召开军事会议的库图佐夫住处。纵队司令们都得到了通知,除了拒绝出席的巴格拉季翁公爵,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魏罗特尔是当前战役的总指挥,他那活跃、慌忙的动作和不满的、昏昏欲睡、不乐意主持军事会议的库图佐夫形成鲜明的对比。魏罗特尔显然觉得自己是这场不可遏止的运动的首脑。他像一匹上套的马,拉着车往山下直跑。他是拉车呢,还是被车推着跑呢,他不知道;但他是用最大的速度飞奔,没有工夫考虑这个运动会引到什么地方。这天晚上,魏罗特尔曾经两次亲临视察敌人的散兵线,两次向俄国皇帝和奥地利皇帝报告和说明情况。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用德语口授了作战部署。现在他来到库图佐夫这里,已经疲惫不堪了。
看来他太忙了,甚至忘了对总司令应该尊敬:他打断他的话,说起话来急急忙忙,含含混混,眼睛也不看对方的脸,对他提出问题也不回答,满身泥污,样子可怜巴巴,筋疲力尽,手足失措,但同时又是那么自信,骄傲。
库图佐夫住在奥斯特利茨附近一座不大的贵族城堡里。聚在作为总司令办公室的大客厅里的,有库图佐夫本人、魏罗特尔和军事会议成员。他们在喝茶。只等巴格拉季翁公爵一到就开会。七点多钟[13],巴格拉季翁的传令兵送来公爵不能出席会议的消息。安德烈公爵进来向总司令报告了这件事,因为总司令事先已准许他参加会议,他就在室内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