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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173)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那句俗话是怎么讲的?”早就在听他们谈话的老公爵说,他的一双小眼睛闪现出嘲笑的神色。“可以当着女儿的面说:女人头发长……”

“在黑奴得到解放前,人们也是这样看待他们的!”佩斯佐夫气愤地说。

“我只是觉得奇怪,妇女们在寻求新的义务,”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而我们不幸看到,男人们却往往在逃避义务。”

“义务伴随着权利;妇女寻求的是权利、金钱、荣誉。”佩斯佐夫说。

“就像我在寻求当奶妈的权利,可人家付钱给妇女,不想付钱给我,为此我就生气一样。”老公爵说。

图罗夫岑哈哈大笑,而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觉得遗憾,他没能说出这句话。连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也笑了。

“是的,男人是不能喂奶的,”佩斯佐夫说,“而妇女……”

“不,有一个英国男人曾在船上给自己的小孩喂奶。”老公爵当着女儿们的面放肆地说。

“有多少这种英国男人,就有多少女人可以当官。”谢尔盖·伊万诺维奇说。

“是啊,但是一个没有家的姑娘该怎么办呢?”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想起他念念不忘的奇比索娃,插嘴说。他同情佩斯佐夫,并且支持他。

“如果仔细分析一下这个姑娘的身世,那您就会知道,这个姑娘抛弃了家庭,或者是自己的家,或者是她姐姐的家。她本来可以在家里干女人家的活儿。”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大概猜到了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指的是哪个姑娘,便突然愤愤地插嘴说。

“但是我们要维护一个原则,一种理想!”佩斯佐夫用深沉的低音反驳说,“妇女希望有独立和受教育的权利。当她们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她们就会感到心情沉重和压抑。”

“可我觉得沉重和压抑的是,育婴堂不雇我当奶妈。”老公爵又说,惹得图罗夫岑哈哈大笑,失手把一大块芦笋掉在调味汁里。

十一

大家都参与这场谈话,只有吉提和列文除外。起先,大家谈论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的影响时,列文不禁想到他对于这个问题要说几句;但是这个原先对他很重要的念头现在在他头脑里却像做梦似的隐约模糊,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他甚至感到奇怪,他们为什么这样起劲地谈论跟谁都无关的问题。吉提对大家谈论的妇女的权利和教育问题本来也应该感兴趣。当她回想起自己在国外的朋友瓦莲卡,回想起瓦莲卡寄人篱下的痛苦生活时,不知有多少次想到这个问题,又有多少次暗自思量,要是她不嫁人,她的结局又会怎么样,为此,她与姐姐争论过多少次啊!但是现在她对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感兴趣。她和列文两人在单独谈话,简直不是谈话,而是一种神秘的心灵交流,这使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并且使他们对即将进入的未知境界产生了又欣喜又恐惧的感觉。

开始,吉提问他去年怎么会看到她在马车里,列文就把他从割草场沿着大路回家时偶然碰见她的经过告诉她。

“那是一个清晨。您大概刚刚睡醒。您的母亲还睡在角落里。一个美好的早晨。我边走边想:谁坐在这辆四套马车里?这是一辆饰有铃铛的出色的四套马车,刹那间,您一闪而过,我看到您坐在窗口,双手拉着睡帽的带子,在深思着什么,”他微笑着说,“我多么想知道,您当时在想什么。想重要的事吗?”

“我当时的头发是不是乱蓬蓬的?”她心里想。但是,看到他在回忆这些细节时脸上洋溢着欢乐的笑容,她觉得,她给他留下的印象很好。她涨红了脸,高兴地笑起来。

“我确实不记得。”

“图罗夫岑笑得多欢!”列文欣赏着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和抖动的身子说。

“您早就认识他吗?”吉提问。

“谁能不认识他!”

“我看得出,您大概认为他这人不正派吧?”

“不是不正派,而是毫无价值。”

“不对!快别这么想了!”吉提说,“我过去对他的评价也很低,其实他是个非常可爱、非常善良的人。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您怎么能知道他的心呢?”

“我同他是老朋友了。我非常了解他。去年冬天,在……您去过我们家以后不久,”她带着歉疚而又信任的微笑说,“多莉的孩子全都得了猩红热,他正巧去看她。您想象一下吧,”她小声说道,“他是那么可怜她,结果留下来帮她照顾孩子们。而且在他们家住了三个星期,像保姆一样照料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