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有过这样切身的体会:灵魂具有这样一种奇特的性能,这也正说明它既存在于个体而又充塞虚空的妙用,它能使处于绝境的人在最激动的时刻几乎仍能冷静地思考问题,激剧的懊丧和沉痛的绝望在自问自答而难于辩解的苦恼中,也常能进行分析和研讨论题。紊乱的思路中杂有逻辑,推理的线索飘荡于思想的凄风苦雨中而不断裂。这正是马吕斯当时的精神状态。
他心情颓丧,不过有了信心,然而仍在迟疑不决,总之,想到他将采取的行动仍不免胆战心惊,他一面思前想后,一面望着街垒里面。起义的人正在那里低声谈话,没人走动,这种半沉寂状态使人感到已经到了等待的最后时刻了。马吕斯发现在他们上方四层楼上的一个窗子边,有个人在望着下面,他想那也许是个什么人在窥探情况,这人聚精会神的样子好不奇怪。那是被勒·卡布克杀害的看门老头。从下面望去,单凭那围在石块中间的火炬的光是看不清那人头的。一张露着惊骇神情的灰白脸,纹丝不动,头发散乱,眼睛定定地睁着,嘴半开,对着街心伏在窗口,像看热闹似的,这形象出现在那暗淡摇曳的火光中,确是没有比这更奇特的了。不妨说这是死了的人在望着将死的人。那头里流出的血有如一长条红线,自窗口直淌到二楼才凝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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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蒙德都巷,即前面提到的蒙德都街,因街道迂回曲折狭窄,故作者有时则称之为巷。在第五部街垒战时,作者屡次称之为巷,实即指同一条街。天鹅街等有时称巷也是基于这一认识。
[2]蒙米赖(Montmirail)、尚波贝尔(Champaubert),两地都在法国东部,一八一四年,拿破仑在这两处曾挫败俄普联军的进犯。
[3]蒂莫莱翁(Timoléon,前410—前336),希腊政治家,推崇法治。
[4]马塞尔(Marcel),十四世纪巴黎市长,曾为限制王权而斗争。
[5]阿尔努·德·布兰肯海姆(ArnoulddeBlankenheim),不详。
[6]昂比奥里克斯(Ambiorix),古高卢国王,前五四年曾反对恺撒,失败。
[7]阿尔特维尔德(Artevelde),十五世纪比利时根特行政长官。
[8]马尔尼克斯(Marnix),十六世纪反对西班牙统治的佛兰德人民起义领袖。
[9]佩拉热(Pélage),八世纪西班牙境内阿斯图里亚斯国王,反对阿拉伯人入侵。
[10]特拉西布尔(Thrasybule),公元前五世纪希腊将军,结束希腊三十年专制制度,恢复民主。
第十四卷失望的伟大
一旗——第一幕
还没有发生什么事。圣美里的钟已经敲过十点,安灼拉和公白飞都握着卡宾枪走去坐在大街垒的缺口附近。他们没有谈话,他们侧耳细听,听那些最远和最微弱的脚步声。
突然,在这阴森的寂静中,有个年轻人的清脆愉快的声音好像来自圣德尼街那面,用《在月光下》这首古老民歌的曲调,开始清晰地大声唱着这样的歌词,末尾还加上一句模仿雄鸡的啼叫:
我的鼻子淌眼泪,
我的朋友毕若哟,
把你的士兵借给我,
让我和他们说句话哟。
老母鸡头上戴军帽,
身上披着军大衣哟,
它们已经到郊区,
喔喔哩喔哟。
他们彼此握了一下手。
“这是伽弗洛什的声音。”安灼拉说。
“来向我们报信的。”公白飞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荒凉的街道。一个比杂技演员还矫捷的人影从公共马车上爬过来,接着伽弗洛什跳进了街垒,他气喘吁吁,急忙说道:
“我的枪!他们来了。”
一阵电流似的寒噤传遍了街垒,只听见手摸枪支的声音。
“你要不要我的卡宾枪?”安灼拉问那野孩。
“我要那支步枪。”伽弗洛什回答。
说着他取了沙威那支步枪。
两个哨兵也折回来了,几乎是和伽弗洛什同时到达的。他们一个原在那街口放哨,一个在小化子窝街。布道修士街的那个守卫,仍留在原岗位上没动。这说明在桥和菜市场方面没有发生情况。
麻厂街在照着红旗的那一点微光的映射下只有几块铺路石还隐约可见,它像一个烟雾迷蒙中的大黑门洞似的,展现在那些起义的人们眼前。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战斗岗位上。
四十三个起义战士,包括安灼拉、公白飞、古费拉克、博须埃、若李、巴阿雷和伽弗洛什,都蹲在大街垒里,头略高于垒壁。步枪和卡宾枪的枪管都靠在石块上,如同炮台边的炮眼,个个聚精会神,全无声息,只待开枪射击。弗以伊领着六个人,守在科林斯的上下两层楼的窗口,端着枪,瞄准待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