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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全3册(236)

作者:雨果

有时这蠓虫——这是他替自己取的名称——能识字,有时能写字,随时都能乱画一气。不知通过怎样一种神秘的互教互学,他毫不犹豫地获得一切对待公共事物的才能:从一八一五到一八三〇,他学火鸡叫;从一八三〇到一八四八,他在墙上画梨儿[4]。在一个夏季的傍晚,路易-菲力浦步行回家,看见一个极小的野孩,才这么高,淌着汗,踮着脚,在讷伊铁栏门的柱子上正画着一个极大的犁。国王,带着那种来自亨利四世[5]的老好人神气,帮着那野孩画完了那个梨,还给了那孩子一枚路易,并且说:“犁儿也在这上面了。”[6]野孩爱吵闹。某些粗暴的作风合他口味。他痛恨“神甫”。一天,在大学街上,有一个那种小淘气对着六十九号大车门做鼻子脚[7]。“你为什么要对那扇门这样做?”一个过路人问他。那孩子回答说:“里面有个神甫。”那确是教廷使臣的住处。可是,不管野孩的伏尔泰主义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有机会当唱诗童子,他也可能同意,在那种情况下,他也会斯斯文文地望弥撒。有两件事是他经常想到却又始终没有做到的:推翻政府和缝补自己的裤子。

一个地道的野孩知道巴黎所有的警察,他遇见一个警察,总能对着他的脸叫出他的名字。他能掐着手指把他们一个个数过来。他研究他们的性格,并对他们中每一个都有专门的评语。他能像看一本摊开的书那样了解警察的内心活动。他会流利地熟练地告诉你:“某个是奸贼,某个非常凶,某个伟大,某个可耻。”(所有奸贼、凶、伟大、可耻这些字眼在他嘴里都有一种特殊的意义。)“这家伙以为新桥是他的,不许‘人家’在桥栏杆外面的墩子上玩,那家伙老喜欢扯‘人家’的耳朵”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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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巴纳德内节(Panathénées),古代希腊祭雅典娜神的节日。

[2]埃莱夫西斯(Eleusis),雅典西北一镇。

[3]“哎弗哎”(Evohé),古代祭祀时女祭司对酒神的欢呼。

[4]火鸡和梨,代表愚蠢的人。一八一五到一八三〇,波旁王朝复辟时期,一八三〇到一八四八,路易-菲力浦的七月王朝时期。

[5]亨利四世,波旁王室的第一代国王。路易-菲力浦是他的后裔。

[6]双关语,一方面是画梨的代价,另一方面梨儿也指金币上国王的像。

[7]做鼻子脚,把大拇指抵着自己的鼻尖并摆动其他四个手指,是对人表示鄙视的手势。

九高卢的古风

在菜市场的儿子波克兰[1]的作品中有这孩子,在博马舍的作品中也有这孩子。野孩的作风是高卢精神的余韵。那种作风渗进了良知,正如醇精入酒,能增加它的力量。有时那种作风是缺点。好吧,荷马是颠三倒四的,伏尔泰,我们可以说他野。卡米尔·德穆兰[2]是郊区居民。以粗暴态度对待奇迹的尚皮奥内[3]出生于巴黎街头,很小时便“淹”过圣让·德·博韦和圣艾蒂安·德·蒙的回廊,他常对着圣热纳维埃夫[4]的遗骸盒开玩笑,向圣詹纳罗的小瓶子[5]发命令。

巴黎的野孩是恭谨、辛辣、横蛮的。他的牙齿怪难看,因为他的饮食差,他的眼睛美,因为他有智慧。他会当着耶和华的面用一只脚跳完天堂的台阶。他踢腿的本领强。任何发展,对他来说都是可能的。他在水沟里游戏,也能为暴动而挺起胸膛,他在开花弹前也仍是嬉皮笑脸的。那是一个顽皮小鬼,也是一个英雄,和底比斯的孩子一样,他揪住狮子的皮乱摇。鼓手巴拉[6]便是个巴黎野孩,他高呼“前进!”正如圣书中马的嘶鸣“哗!”一眨眼,他由小猴变成了巨人。

这污泥中的孩子也是理想中的孩子。你衡量从莫里哀到巴拉的智力的广度便知道了。

总而言之,简括起来说,野孩是个贪玩的孩子,因为他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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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波克兰(Poquelin),莫里哀的姓。

[2]卡米尔·德穆兰(CamilleDesmoulins,1760—1794),法国政论家,十八世纪末资产阶级革命活动家,右翼雅各宾党人。

[3]尚皮奥内(Championnet,1762—1800),革命时期的将军。

[4]圣热纳维埃夫,巴黎的保护神,她的遗骸盒很受人尊敬。

[5]圣詹纳罗,那不勒斯的保护神,他殉教时留下的一瓶血一直被视为圣物。

[6]巴拉(Bara,1779—1793),共和军的少年军人,被俘后敌人强迫他喊“国王万岁”,他的回答是“共和万岁!”接着就在敌人的排枪下牺牲,时年十四。巴黎先贤祠有他的塑像。